容宣封号一出,当即在伊邑城内溅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国人早已猜到他受爵的品阶不会太低,只是未曾想到会是顶级,一时间羡慕嫉妒者有之,毁誉谤名者亦有之。只是这两者向来相辅相成,早已不足为奇,奇的是这个封号“文陵”,甚是特别。
封君向来取受爵之人其字与采邑一字为配,容宣单字“渊”,其名其字皆与“文”毫无瓜葛,何以封号“文陵”?
这些在容宣主仆眼中仍不算是最奇,最奇的乃是那片刻着“文陵”的简牍。此简正面应了封号“文陵”,背面应了姜妲对于“文”之一字的解释。其彻底颠覆了容恒对于阴阳家的浅薄想象,若说之前他对萧琅是心怀敬佩,如今便是敬畏了,他自心底觉得阴阳家方士的本事属实有些恐怖,非凡人所能想象。
容宣见封号时也惊了一瞬,过后便习以为常了,他不知这世间还有哪件事是萧琅算不出来、猜不到的。只是如此通晓古今于萧琅而言未免会少好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于他而言甚是不好。
容宣封君后,容恒以为相舍会自此变得门庭若市、热闹无比,然而事实却是,容宣不仅自己若非传召概不出门,也不允许容恒和其他人再随意出门瞎转悠,除去手下办事之人再无旁人于白日登门,多半都是夜里来夜里走。容恒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怕什么,是怕街上的闲言碎语还是怕行差踏错?
沉皎也觉得容恒有些时候是有点笨,他担心容恒再这样笨下去会害了容宣,只好言语隐晦地提点一二,只说“相国封君绝非好事”,其他不敢妄言,只希望容恒能自己再多寻思寻思。
但容恒若当真能自己寻思明白那便不是容恒而是“容大聪明”了。
此后不久,东坊四侯与宗室各家主连同家人一同下狱,宫狱内顿时热闹了起来。但下狱之后姜妲丝毫未有动作,只将他们关着却不审问。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栗原君与其妇正正好好住在了关押过越邑坛主的那一间。隔壁的沉萧见此不由得感慨,他家这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了。
宗室诸人入狱后,尽管他们都还在捱日苟活,但东坊内的一应家产却是保不住了,全然收没充了军饷,金银细软置换成粮草送往三军前线,可谓倾举家之力为国库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容宣本想着这个月再以萧琅的名义去探望一下沉萧,免得她在狱中胡思乱想。但眼下宗室尽数入狱,且栗原君就关在沉萧隔壁,他一想及此处便不想去了。两边本就水火不容,如今又有云泥之别,恐怕宗室会以为新任文陵君登门炫耀来了,他才不去讨那些没趣儿,遂遣容恒和沉皎帮忙走了一趟。
扳倒宗室后,姜妲与容宣皆松了第一口气,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那带着齐要潜逃的权越君。
容宣对权越君是有些失望的,他一直以为这是个一心为国的正人君子,之前两人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回荡,如今再想起来不免有些可笑。
在这之前,他绞尽脑汁想了许多鬼蜮伎俩用以对付这位德名远播的君侯,他私心是不愿意与权越君正面作对的,毕竟他对权越君一向怀有敬重钦佩之心。但权越君那句话说得很好,他二人立场不同,注定不相为谋,他深以为然并感到可惜。
然而谁能想到,权越君转脸竟同他走了同一条路,甚至比他还要早很多年。容宣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心情犹如当年萧琅发现光风霁月的疆德子是阴阳巫时一样复杂。
但失望归失望,这于容宣而言是件极有运气的好事,免去了他继续做坏人的机会,日后自有姜妲和国人的口诛笔伐来帮他对付权越君,而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运气来得实在是恰到好处,不止于容宣而言,而且帮了明义一把。
明义的生辰在七月上旬,那日,姜妲为他官复原职,且又升了一级,是为大司寇。
范子兴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后十分高兴,容宣得讯亦是高兴,唯独当事人不是很高兴的模样,连容宣请他饮酒时都有些提不起兴致。问起来却又不肯说,旁人亦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如此酒席早早便散了。
待众人走后,明义一路跟着容宣在相舍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大半圈,要看要开始溜达第二圈了,他终于忍不住喊停容宣,道是有话想说。
“说罢,又无外人。”容宣站在一棵树下,便要如此听他说话。
明义有些犹豫,似是不想在此地说,但容宣一直看着他,看得他心里莫名发毛。他环顾一番,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我自觉不曾有恩于你,何以致使你如此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