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一行人入了林,嬴涓自诩为“熟客”在前方牵马走着。然而他有些过度自信了,对路线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熟悉,又分不清方向,大约走到那日萧琅说前方有棵巨树的位置便不知该往哪儿走了,询问了容宣的意见后便直着往前走去。
其实车上是有一个小司南的,但容宣突如其来地起了坏心,故意没有提醒嬴涓,他怎可能允许嬴涓顺顺利利地找到萧琅。
越往深处走林间越显寂静,霜雪自枝桠缝隙间落下,在树枝与遍地的枯叶上铺就一层银白。雪下枝桠伶仃,兔鼠之兽不见踪迹,雪上浅浅的爪印看上去已有些陈旧,只偶闻隐蔽处鸟雀哑鸣。
嬴涓的方向感着实感人,面朝南直着走都能走着走着便拐了弯向东去。
“嬴涓先生,要不您还是上车罢。”容恒看不下去了,若是任由容宣这般纵容下去,只怕大家伙儿都要迷失在这林子里。
嬴涓尴尬地挠着头,心里十分愧疚。容宣善言宽慰了他一番,然而心里却是给他好一阵嘲笑,“就凭你这方向感,你一个人能找到琅琅真见鬼了!”
容恒照着司南的指示重新偏向向南,这林子看着没有多大,走起来却很远,他只觉已经走了很久,尽头却仍是遥遥难见。
“这林子我来过,”墨蒙突然说道,“出去往东就是官道。”
“你来这儿做甚?”容恒警惕地看着他。
墨蒙看了他一眼,“杀人。”
行,当我没问。容恒悻悻地转过脸去闭上嘴,他就知道这个叫墨蒙的不是什么善茬!
一行人在林中走至天黑,大雪未曾见停,很快便遮掩了来时的脚印与车辙。夜色趋浓,林中渐渐起了一层雾气,远处景色逐一模糊。俄而雾色深深,稠白如牛乳,围绕在马车四周,其厚重隐蔽只可见车上方寸之地,甚至连车前马身都有些隐约难窥。
“君侯,好奇怪啊,哪有大雪天的晚上起雾的道理。”容恒有些害怕,紧紧地盯着司南的匙柄。司南很稳当,并没有出现意外,依旧稳稳地指向南方。也许是南方,容恒不太敢确定,他咽了下唾沫,慢慢地驱车前行,拉着引车绳的手有些发抖。车前进一尺便于雾中现一尺,车后离一尺便于雾中隐一尺,目力所及永远只有马车方隅。
“停车。”容宣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初下雾时他见司南匙柄没由来地剧烈摆了一阵,雾色最浓时又好了,总之这雾起得很是蹊跷。
容恒勒住马,刚想劝容宣莫要下车,转头却见那人已经站在了车前,两步便钻进了前方浓雾中。他顿时着急大喊,“君侯您去哪儿了,可别乱走啊!”
容宣难得听话地转了回来,站在车旁莫名其妙地抬手抓了一把雾气,结果自是手中空空如也。
白雾起得突然,消散得也突然,顷刻间已褪去数尺有余,露出周边陌生的林木山石。
“这……这究竟是何缘故?”嬴涓环顾周身,连声称奇,他无惧于此,反倒觉得大开眼界。
浓雾将散未散,萦绕于密林之间,衬着雪地草木恍如迷仙之地。
前方道路依旧朦胧难辨,容恒提议不如暂歇。嬴涓称好,便准备收拾帐篷生火。容宣没有说话,一个人四下转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车后雾中倏然响起一阵积雪“咯吱咯吱”被踩响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偶尔夹杂着树枝被折断的脆响。
嬴涓忙碌的双手一顿,保持着弯腰的姿态动也不敢动,小心地瞄向雾中。容恒一溜烟儿地藏至容宣身后,抓着容宣后腰的衣裳自身侧探出头来。墨蒙在旁毫不收敛地嗤笑了一声,换来容恒惊慌又带着责怪的眼神。
众人不敢出声,屏息凝神注视着传来异响的地方。
林雾中慢慢浮现出两个高大又奇怪的影子,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容恒惊恐地捂着嘴,盯着那影子慢慢靠近,直至两道清晰的身影走出浓雾出现在大家面前。
来者二人,皆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着粗布麻衣,牵着两匹毛色斑驳的棕马,便是那高大影子的一部分。两人手中各执一对曲刀,前一人的曲刀一侧沾着一片叶子,应是方才树枝折断声音的来源。两人牵着马目光懵懂地自浓雾中走出来,看见容宣等人正在此处时当下便愣住了,脸上表情呆若木鸡。
“这不是那两位一直跟着你的朋友吗?”墨蒙哼笑,“你们东原人的跟踪水平也不过尔尔。”
容宣笑着没有说话,他觉得今晚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浓雾来得奇去得也奇,两名跟踪之人出现得更奇。他们的路线同直线向南的路线偏差许多,又在雾中稀里糊涂地走了一阵,怎地这二人同他们如此心有灵犀?况且他们入林时并没有在后方看到这两人身影,应是缀于视线之外的距离,林中环境远比旷野诡谲,又有大雪浓雾阻碍,双方何以这般快便遇见了?
容宣怀疑当中缘由,两位不速之客却怀疑这林中有鬼。他们本不想跟进来,见容宣等人进了林子便想回去禀报姜妲,谁知走到密林边缘竟遇到一场奇怪的大雾,两人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就跟进来了,还撞上了容宣本人,简直见鬼!
“我尚有闲暇偷懒的机会,二位之兢兢业业当真令人佩服。”容宣看那二人傻傻的,一时有些怀疑姜妲挑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