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巍听令称是,又笑说那乡长太固执,前日得知容宣不在家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只说有人叮嘱过他不要给容宣添麻烦,留下文书便回候馆去了。
闻此,容宣对文简有些哭笑不得,其人耿直又大胆,实诚得有点儿傻,也不怕死。他连忙吩咐卫巍快去将人请来,只说文陵君请他一同进宫面见大王,一刻也别耽搁。
“等等,让墨蒙跟你一起去。”
“是。”卫巍得令大步离去。
容恒却是疑惑文简为何不直接进宫,连黎庶都可面谏,何况一命官,将检举文书先呈与文陵君再转交大王又麻烦又耽搁时间,倘若文陵君与范仲等人勾结,他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难得,你竟也发现其中诡异。”容宣笑着将文书递给容恒让他自己看。
容恒细细读了一遍,仍是不解,他只觉得文简这人虽然傻但十分会说话,起笔便将容宣夸了个天花乱坠,末了却又期盼姜妲明察,一时竟不知这文书是写给谁看的,冒着一股词不达意的傻气。
容宣也有些想不通,他将检举书铺在案上,捻着指腹逐字逐句地琢磨着。
这篇检举书的措辞十分蹊跷,前后文风迥异,而文简呈书于相舍的理由又实在牵强——
文书中说,容宣德高望尊,最是公正廉明,定能明察秋毫,因此特地将检举书信呈于文陵君案前,请文陵君代为呈交大王。
容宣想不通转这一手有何必要,既然觉得他能够主持公道又何必让他转交姜妲,直接向他检举岂不省事?既是写给姜妲的检举书,不拼命讨好姜妲便罢了,反倒夸赞起文陵君来了,末了却又请求姜妲为昌平乡主持公道,哪有这般道理?
容宣寻思着,忽然多少有些明白了,“这书写得有点儿意思!”
“哪儿有意思?”容恒好奇地抻着脖颈,想看看特别之处在哪里。
容宣抬手敲了他脑壳一下,“此书既要呈与大王,为何多此一举写我如何英明?他既放心将这无比重要的文书交与我,便是对我的人品深信不疑,依卫巍所言,文简要么过分耿直要么不太聪明,无论哪种可能他都写不出如此谄媚之言。再者,倘若你是大王,有人向你检举一人,却在文中拼命夸赞你十分忌惮的另一个人,你如何作想?磨墨,我誊一份。”
“检举之人与另一人怕不是有苟且噢!”容恒说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您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您?”
“非也。”容宣摇了摇头,“你正好说反,怕是有人想害他。文简断非溜须拍马之辈,如此圆滑世故的言辞必定是有人教给他的,又有人叮嘱他务必交给我。我见此文书细想之下便会以为有人要害我,而呈书的文简首当其冲。”
“文简落难则范仲脱身,这般心机怎么只做到个县令?”
“绝非范仲,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沅县自县令至郡守再到朝官、宗室姻亲一体,悄悄处理掉一个想告状的乡长便如碾死一只虫蚁,何必大费周章将人送到伊邑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容宣停笔太息,“相舍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君侯怕甚,阿恒陪着您。”容恒在旁磨着墨,墨条与砚台发出“沙沙”的声音,“您尽管勇往直前便是,神挡杀神。”
“我可不敢杀神,再胡吣当心神使跟你翻脸,我人微言轻可救不了你。”
“不管您做甚先生都肯定不会怪您的,看在您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怪我。”容恒不确定地挠了挠头,余光瞥见墨蒙风风火火的身影,他连忙提醒容宣,“君侯,他们回来了!”
容宣搁下笔,正准备起身迎接文简,却见墨蒙着急忙慌地冲进来。
“君侯,卫巍被司寇皂隶抓了,候馆之人告他行凶杀人!”
“他杀了何人?”容宣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文简!就是那个写检举书的!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两个皂隶说是卫巍杀的,直接把他抓去了司寇府,我进屋晚了一步,他们没注意到我我才跑回来的!”
“卫先生怎么就被指证杀人了?可是有人诬陷不是?”容恒着急问道。
“你说呢?我们杀人干嘛?”墨蒙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冲着谁来的,谁会闲着没事诬陷一个食客。“君侯怎么办,他们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容宣来不及思考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连忙吩咐墨蒙,“你先去备马,在门外等我,容恒立刻去宫门处代我求见大王。”
他将案上的检举文书与誊本卷在一起藏进袖子里,出门直奔后园,自后园角落里翻入竹北院。检举书不能被人发现,誊本更不能,而相舍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萧琅住的竹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