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墨蒙拿着容宣的罪己诏返回了东海郡。
容宣令他将这王诏以“暂且保管”的名义送到东海郡郡守李铭的手里,然后再去寻沉皎和萧琅,将容宣的话传达给萧琅知晓。沉萧二人何时回伊邑墨蒙便何时随二人一道回伊邑,离开东海郡之前需得去郡守那里将王诏要回来。若是沉萧二人坚决不回,墨蒙便一直跟着二人直至冬至,冬至时墨蒙传令与李铭,亲眼看着李铭颁布王诏后他才可以回伊邑,墨蒙回来复命那日便是容宣于伊邑颁布罪己诏之日。
墨蒙不太理解容宣为什么会对疆景子如此上心,比阴阳家对她还上心,而疆景子本人更是离奇,竟会为了容宣的名声着想而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朋友之间应有的尺度。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便试探着问了容恒几次,问容宣和疆景子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他不敢说疆景子喜欢容宣,便问是不是容宣觊觎疆景子。
这一问可把容恒给吓坏了,以为这人当真知道了些什么,他惊慌之下竟突如其来地机灵,编了一个感人至深、美救英雄、深交挚友相互扶持的故事,七分真三分假,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真假,遑论墨蒙。况且那人又不怎么爱动脑子,基本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墨蒙听罢果然信以为真,甚是感慨,想起了自己的故事,便与容恒洋洋洒洒地聊了许多自己与兄弟之间生死与共的旧事。容恒被他们真挚的兄弟情感动得涕泪横流,回去之后与容宣说时亦不免添油加醋,带了好些个人情绪,听得容宣直皱眉头,怀疑他说的并非是墨蒙与谁的兄弟情,而是墨蒙与他妻子之间的爱情。
算着墨蒙抵达东海郡时,正值观星宫明月池内白荷遮天蔽日时,秦俭与其养父也终于跋涉千里抵达伊邑。
适时,容宣正与容恒坐在明月池边盯着池内盛放的白荷发呆。从前这池里一片拥挤粉荷,他瞧着甚是俗气,配不上萧琅的气质,便着人换成了白荷。但如今满池白荷好像也并没有多雅致,反而过于寡淡冷清,只是看着清凉些。
容恒提议是否再种两株粉的点缀一下,容宣貌似想点头,实际却摇了摇头,“罢了,这样挺好,作甚劳民伤财。这才多久便又要换一茬,夫子知道了又该说寡人耽于享乐。”
“不过是换一池荷花而已,算不上享乐,何况是给先生换的。君上且放心,这既不劳民也不伤财,往年用不了的种子都还存着,找人撒进去便是。”容恒宽慰他说,“上次御史冰还说应该种点粉花儿来着,御史冰都觉得该换,君上还怕甚!”
容宣摆摆手,一副对此无所谓的态度,“因小见大,寡人当勤俭持重,未雨绸缪,哪能被御史冰和夫子指出来了再去改。不过小事一桩,不办也罢,等琅琅回来让她自己挑选亦无不可。”
两人正聊着些有的没的,忽闻宫人来报,称宫门口有墨家来的一老一少二人求见,说罢便呈上了一枚形状奇怪的墨玉佩。
容恒一看那玉甚是惊诧,“这不是君上送给先生的那块墨玉吗,怎会在别人手里?”
容宣见玉却是欣喜不已,令宫人快些将二人请进宫,“传入明德殿,快!”
他高兴地同容恒说乃是秦俭与恩人来了,话音未落便站起身来着急忙慌地奔向宫门。
容恒见他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便也跟着笑起来,这才是真的大喜事,公子俭都来了,想必先生归期亦有望!
然而容宣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着,忽然趴到池边石头上看着水里。容恒问他在找什么,容宣急声问何处有铜鉴,他要重新拾掇一下衣冠,免得衣衫不整显得对恩人不够尊重。
“臣下帮您便是!”
容恒上手为容宣理了理发冠与衣衫,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说“甚为端庄整齐”,便又劝他莫要疾跑,免得到人脸前又乱了。
“好、好,都听阿恒的。”容宣自己抿了下衣领和袖口,半提着衣摆健步如飞。
一走出宫园的竹林,午后烈日登时扑面,照得地面金白耀眼。
容宣遮阳眯眼,隔着长长的宫道与文德宫前的广场,远远地瞧见有老少二人跟在宫人身后往明德殿的方向走着。
领路的宫人不知何故忽然向这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站在宫道旁的容宣,当即改道请二人随他往这边来。
容宣快步迎上去,几乎一路小跑,与那三人相遇在文德殿前。他遥遥一礼,喊了一声“秦起先生”。
宫人一揖无声退下,容恒也跟着站远了些。
“贱私墨家秦起,”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后退一步,拱手天揖一礼,“拜见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