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看出她不想回答, 顺着她的话说：“周末出来逛逛，顺便买点东西。”

    王美娟看到饭盒就问：“买饭盒？”

    秦峰点头，胡扯：“留着去食堂吃饭用。”注意到有公交车停下, “车来了。”

    王美娟看一下，不是往她家去的那路, “这是往城郊去的，我家在城西。早几年听你姐说，你在国外。怎么又回来了？”

    “我在国外上学。”

    王美娟点头：“我知道。”

    “我是公派出去的。”

    王美娟再次点头：“知道啊。”

    秦峰顿时不想跟她搭腔。

    公派出国还留在国外，他成什么人了？

    别说今生的爹妈，就是上辈子只知道赚钱的那对爹妈也能穿过来打死他。

    “国外再好终不是故乡啊。”秦峰矫情一把。

    王美娟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也不想跟他说下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最近去找你姐, 怎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秦峰眉头微蹙, 他姐居然还跟这样的人来往。

    可一想他姐要是跟王根宝离了婚, 他宁愿他姐天天跟王美娟在一块。

    “她最近在家门口的街上卖蛋糕。”

    王美娟：“工作辞了？”

    秦峰点头，“找她有事？”

    “一点小事。”王美娟一看她的车来了, “我得走了。叔，婶子，回头去你家玩啊。”说完就跳上车。

    秦老汉扯一把秦峰。

    秦峰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爹。

    这老头又咋了啊。

    “刚才她说你咋回来了啥意思啊？”秦老汉拧着眉头问。

    秦峰顿时想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留在国外？那国家岂不白培养你？”秦老汉还以为他人老脑子糊涂理解错了, “她咋这样？”

    秦峰：“可能觉得外国的空气都是甜的。”

    周大舅转向他大外甥。

    ——难道不是吗。

    秦峰头疼。

    周氏忍不住数落她大哥，“你刚才没听小峰说，外国人欺负咱们。”

    秦老汉补充：“八国联军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

    周大舅想起来了，想起小时候见的鬼子。

    秦峰看到他们的车也来了, 让三位长辈先上车。

    三人到车上的心情跟来时完全不一样。

    来时紧张兴奋担忧期待，此时如古井一般。

    路很长, 车上无聊, 三人下车时都有点犯困。

    秦峰见状很高兴, 说明没把那家人放在心上。

    然而拜他大舅风风火火着急忙慌所赐，家属院的门卫也知道秦峰今天上午在滨海饭店相亲。

    看到秦峰大中午的回来，门卫十分笃定：“秦工，没相成？”

    秦峰点头，“姑娘家的条件是跟我结婚就得给她哥哥嫂嫂安排工作。”

    门卫立即摇头，“这样的人不行。沾上了就跟鼻涕一样，甩不掉还恶心人。”

    秦峰看向爹妈和他大舅。

    ——听见了没？

    周大舅羞愧道：“都怪我太着急，没打听清楚。下次不会了。”

    门卫顿时忍不住问：“还相啊？就秦工的条件，只要他愿意，咱们厂的女同志还不随他挑。”

    周大舅笑了，笑他夸张。

    门卫见他被质疑，不高兴，声音都不由得加大，“你不信？先前没渺渺的时候，我们厂长可是要把区长的千金介绍给他。”

    此言一出，三人震惊，头晕目眩，宛如做梦。

    门卫不由得看向秦峰。

    ——不知道啊？

    秦峰耸耸肩。

    周氏回过神，忙问：“啥时候的事？”

    “渺渺来的前一天厂长跟我说的。原本打算周末去。有了渺渺哪还好意思啊。”秦峰此时不好说，他没打算去，当时正琢磨怎么拒绝，渺渺就来了。

    周大舅不敢置信的张口结舌。

    门卫糊涂了，不由得问秦峰：“你舅这是咋了？”

    “他认为我有三个孩子，有人愿意跟我就不错了。”

    周大舅没这么想，但也担心秦峰年龄大了找不到像样的。

    此言一出，门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氏问：“今天跟我们过去是怕你不去的话，我和你爹唠叨你？”

    秦峰：“要是不过去我说能娶区长的千金，你们也不信啊。”

    秦老汉连连摇头：“不行，咱家配不上人家。”

    秦峰笑了笑没反驳，因为他料到了他爹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这么说，“大舅，你也别自责，也不用替我操心。”看着不远处的大马路，“这边虽然跟五里墩只隔一条路，但我的情况跟村里的年轻人恰好相反。村里的男人越大越不好找。我越老越吃香。”

    周大舅一万个不信。

    门卫对秦峰的感官非常非常好。首先他可以留在国外，但没有。其次他工作认真，也没有仗着长得俊乱勾搭大姑娘小媳妇。再者顾家俩孩子自打跟了他，天天高高兴兴，穿的干干净净，小日子过的比有爹有妈的孩子还有滋有味。

    门卫很怕这么好的工程师被他大舅毁了，“秦工他大舅，秦工说的都是真的。别说秦工长得好，就是相貌普通，五十岁了也能找个二三十岁的。人家还有可能不贪他的钱，只图他这个人。”

    周大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秦峰，长得好是好，跟电影里的小白脸似的。可五十多岁了还能跟现在一样找，扯淡不是吗。

    “图他年龄大啊？”

    门卫噎的想翻白眼。

    秦峰笑着道：“图我有魅力不行啊？”

    “魅力是啥？”周大舅下意识问。

    秦峰顿时也不想跟他说话。

    门卫缓过气，道：“这么说吧，过个十年八载，顾家俩孩子和渺渺上大学的上大学，上高中住校的住校，等于没孩子，还能帮秦工照顾小的，秦工也才三十六，照样能找个二十来岁刚毕业的大学生。”

    秦老汉喉咙干涩。

    村里谁家要是有个三十六岁的老光棍，一家老小都抬不起头。

    “不是诓我们吧？”秦老汉试探问。

    门卫：“我诓你干啥。你要是不信，等过几年指不定厂长能给他介绍个市长家的千金。”

    三人转向秦峰。

    秦峰笑笑没说话。

    三人见状不得不信他。

    周氏找回言语就问：“你以前跟我们开玩笑说不急，合着真不用着急？”

    秦峰：“你是我妈。”

    潜在意思我有必要骗你吗。

    周氏看向老伴。

    秦老汉道：“那你的婚事我们以后，以后不管了？”说完就看他大舅子。

    周大舅是不敢管了。

    外甥太厉害，管不了啊。

    秦峰：“回头我大大娘和二大娘还有我姑问起我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回答？”

    周大舅跟秦家其他人不熟，也不想再掺和这事，索性装没听见。

    秦峰看向他爹妈。

    周氏想一下：“谁问就让谁给你找。长得漂亮温柔贤惠，还得是大学生。”

    “那她们会误以为你故意为难她们。”秦峰其实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今天跟他爹妈去相亲，也不是不敢拒绝二老，而是不让他爹妈死心，就算他们不敢催他找对象，也会偷偷犯愁，比如整宿整宿睡不着。

    他们只有坦然面对亲戚邻居指指点点，秦峰才跟跟他们坦白——找对象随缘，过好当下。

    女人啊，他真不稀罕。

    而此言一出，不出秦峰所料，他妈面露难色。

    秦峰看向他爹。

    秦老汉拿掉帽子一个劲挠头——头疼！

    秦峰问：“爹，大伯要是拿他家儿孙跟你换我，您换吗？”

    “想得美！”秦老汉脱口而出。

    秦峰笑了：“既然这样，你们还有孙子，我结不结婚还重要吗？”

    门卫先摇头。

    周大舅忍不住说：“没个媳妇毕竟不好看。”

    秦峰最讨厌这句话，“妈，找个像我大娘那样的？”

    周氏吓得打个哆嗦。

    秦峰乐不可支。

    周氏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瞪他一眼。

    秦峰敛起笑容，“其实我一直想跟你们坦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说照顾孩子，只说工作就用掉我几乎全部精力。我真提不起精神找对象。更别说再生个孩子。天天晚上哇哇哭，我烦的住办公室，有媳妇跟没媳妇有什么区别？”

    门卫无比赞同，瞥一眼周大舅，“也就你们这些一天闲到晚两天闲到黑的人觉得没有媳妇受不了。”

    周大舅的呼吸一窒，没好气地问：“你没媳妇？”

    门卫摇摇头。

    周大舅惊得微微张口。

    秦峰：“他老伴去十几年了。”

    门卫点头：“我天天看看报纸喝喝茶，得空种种菜养养花逗逗鸟，帮来访的人找个人，周末跟老朋友聚聚，多舒服啊。吃饱了撑的才弄个女人回来管东管西。”

    周大舅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偏偏还无法反驳，因为这日子真惬意。

    秦老汉忍不住说：“不瞒你说，我以前就这么想过。”

    门卫不禁说：“这么想就对了。摸着良心问自己，你们真希望秦工有个伴，还是只是想找个人照顾他，顺便堵住村里那些风言风语？”

    当然是后者。

    周氏先前跟秦老汉随口扯一句，没儿媳妇也挺好，确实是心里话。

    可出了家门，一看谁家都有儿媳妇，没儿媳妇的被人整天议论，周氏就动摇了。

    秦峰见他爹妈都不吭声，冲门卫抱拳：“谢了。”

    门卫敬个礼，“客气。”

    秦老汉明白门卫帮秦峰开解他们，顿时想说点什么。

    门卫没等他开口，就要跟秦老汉学二胡。

    秦老汉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换成“这事下午再说。”

    秦峰知道见好就收，说多了惹人烦，就让他大舅推车子回家，吃了午饭再走。

    到家不见几个孩子，秦峰心慌。

    上楼一看，哥仨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呼呼大睡，收音机放着“靡靡之音”，无奈地笑笑。

    捏住顾小二的小脸，少年睁开眼就问：“天亮了？”

    秦峰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好笑：“中午了。”

    顾小二拨开他的手臂，翻身抱住渺渺，趴在渺渺背上继续睡。

    忽然，猛然坐起来，

    秦峰吓一跳，“做噩梦了？”

    “你回来了？！”顾小二惊呼。

    顾无益被吵醒。

    渺渺窝在他怀里，他一动弹渺渺就醒了。

    小孩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爸爸就伸手要抱抱。

    秦峰抱着小孩坐在床边，给他穿上外套和裤子，又穿上鞋。

    此时顾无益和顾清狂小哥俩也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可他们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就回来了。小二哥撸起他老子的袖子，看到将将十一点半，难以置信地问：“是中午吗？”

    秦峰单手抱着小孩拉开窗户。

    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卧室，顾小二回到现实。

    秦峰：“想知道什么问爷爷奶奶去。他们在厨房蒸米饭。”转向小孩，“要不要尿尿？”

    小不点乖乖的点点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脸枕他肩上。

    秦峰抱住他，看一眼俩大儿子。

    小哥俩立马跟他下楼。

    秦峰去卫生间，哥俩挤进厨房。

    面对孩子的询问，周氏也没有隐瞒。

    可等她说完，反而奇怪了，“你们好像都不意外？”

    顾无益反问：“正常情况下谁舍得让好好的姑娘当后娘。奶奶，要是有个博士要娶姑姑，您同意吗？”

    周氏想也没想就摇头。

    同在厨房的秦老汉和周大舅不约而同地说：“我还没个孩子看得清。”

    顾无益笑笑没接茬，看到案板上有三个饭盒，“哪来的？”

    周氏打开。

    哥俩惊得睁大眼睛。

    秦峰给渺渺擦擦手进来，“小二，把其中一盒盖上。”

    顾小二立即盖上，“留明儿吃？”

    秦峰让他看着渺渺别乱碰炊具，去找个网兜，把那一盒装网兜里面递给他大舅。

    周大舅连忙摆手。

    秦老汉：“拿着吧。我就知道小峰给你买的。我们前些天刚杀一只老公鸡，这几个孩子不甚馋，尤其渺渺，只能吃一块，哪用三份这么多啊。峰啊，得有六斤吧？”

    “您老管它几斤干嘛。”秦峰说着挤到里面拿盆。

    周氏奇怪。

    秦峰解释：“天气热面发得快，吃过饭就差不多了。回头做几个面包给大舅拿着。”

    周大舅笑着说：“家里有包子。”

    秦峰噎住。

    小哥俩见状“扑哧”笑出声。

    周大舅被笑糊涂了。

    周氏让秦峰去客厅和面——一家人都挤在厨房，她弯腰切菜都困难。

    等秦峰把三个孩子带出去，周氏就告诉他面包是老外的包子。

    周大舅明白了。

    他在秦颖的摊位上见过。

    秦颖要给他几个尝尝，他觉得那东西看起来不便宜，能卖不少钱，就没好意思要。

    随后周大舅又听到用面粉和土灶就能做，听起来不费事，跟蒸馒头差不多，这才敢表示他回头尝尝。

    周氏担心天冷发面慢来不及，吃饭前特意把面盆放温水盆里，用锅盖盖上，又放一件顾无益的旧棉袄保温。

    等到下午一点的钟声敲响，秦老汉把土灶烧热了，先前活的面已发满盆。

    秦峰把面团揪成渺渺拳头大的剂子，做成面包形状就放到土烤箱里烤。

    周大舅瞧着稀奇：“这么简单？”

    秦峰点头。

    周氏忍不住说：“看起来简单，里面复杂。小峰做这个土烤箱的时候放了好些东西，还画了图纸。”

    “我就说嘛。那么简单的话人人都能做。”周大舅说出来，忍不住佩服他外甥。

    秦峰突然想到可以用电饭锅做蛋糕。

    蛋糕比面包简单，而他准备的面包面多，待会儿还得再烤一锅，他大舅也不急着回去，秦峰家里也不缺鸡蛋，于是就找出电饭锅做蛋糕。

    渺渺没有安全感，他师傅让他跟着秦峰，他就很黏秦峰。只要秦峰在家，他眼里几乎容不下别人。

    秦峰走到哪儿小孩迈着小短腿跟到哪儿。

    可他太小，秦峰一不留神就会踩到或撞到他。

    秦峰索性把需要的东西移到客厅，让俩大儿子看着小的。

    小孩儿虽然跟哥哥玩儿，然一扭头一抬眼就能看到爸爸，所以也没再黏着秦峰。

    顾小二好奇了：“你这是做的什么？”

    “过会儿就知道了。”秦峰先卖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