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抬头,苏漓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会显得高傲疏离,也不会过于热情谄媚,带着几分亲和,却又有几分矜贵。
“单姜单管事?”
“正是单某,”单姜向苏漓作了个揖,“未曾想二小姐竟知晓单某,这实在是单某的荣幸。”
苏漓微微颔首,算作回礼:“单管事为苏家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当家的昨儿还跟我夸赞单管事精明能干又细心周到,说若是没有单管事坐镇,咱们家这布庄早就关门大吉了。”
“惭愧惭愧,绠短汲深,单某实在是当不起当家的如此盛赞,惭愧啊。”嘴上说着惭愧,单姜却是眉开眼笑的,显然苏漓的吹捧让他很是受用。
“单管事过谦了,”话锋一转,苏漓问单姜道,“单管事,今日我与堂哥来织染坊参观,不会影响到织染坊里的工作吧?”
“不会不会,单某都已经安排好了,”迅速将一身青衫的苏时打量一番,单姜小心翼翼地问道,“恕单某眼拙,敢问这位公子是咱们府里的哪位公子?”
“这是咱们大当家的次子,单名一个时字,如今还在书院学堂里念书,当家的知我今日要来织染坊,就让他跟我一道来见识见识,”莞尔一笑,苏漓又道,“我这堂哥今年也有十七了,该接触接触家里的生意了。”
“原来是二公子啊!”单姜恍然大悟,连忙恭恭敬敬地给苏时作了个揖,“不知二公子亲临,单某准备得不够周到,望二公子海涵。”
苏家苏漓这一辈的男丁在人前露过脸的只有长房的嫡长子苏信,其余的要么就是如苏时一样尚未弱冠,要么就是如苏阳一样是倒贴的外孙,总之都没在管事们面前露过脸。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苏时有些慌张,下意识地看了苏漓一眼,见苏漓眉眼含笑、泰然自若,苏时便不想输给苏漓,强自镇定下来之后略显拘谨地说了两个字:“无妨。”
单姜这才直起身子,憨厚一笑:“那么二位里面请。”
跟在单姜身后走进织染坊,苏时凑到苏漓身边,低声道:“你利用我。”
苏漓一个女儿家,第一次来见织染坊的管事,不管这位单管事面上表现得有多热情、多和善,内心里八成也是没把苏漓当回事儿,如果没有他这个长房次子助阵,苏漓此行必定困难重重,可现在他来了,那苏漓就可以狐假虎威,用他长房次子的身份来唬一唬这个单管事,毕竟他大哥跟三叔跑去做了行商,苏家的许多人都猜父亲会培养他来管理坐贾这边的商铺,故此这些个管事还是不敢怠慢他的。
苏漓颇为诧异地瞟了苏时一眼:“堂哥这不是懂得挺多的吗?既然懂得多,就别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让大伯父和祖母担心。”
苏时抿嘴不语。
他又不是傻子,寻常的人情利害他自然是看得懂的,可他自小学的就是四书五经正派之道,实在是做不来生意场上曲意逢迎、尔虞我诈的卑鄙行径,那样实在不是君子做派,有违圣贤教导!
苏时不接话,苏漓便不再理他,两人一路跟着单姜,却是进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屋里面。
“二位请坐,稍等片刻。”
苏时不疑有他,单姜说让坐,苏时就走上首位坐下,苏漓的眼神微微一动,多看了单姜一眼之后就跟着坐下。
好奇地东张西望一阵,苏漓似随口闲聊一般问单姜道:“听当家的说单管事是咱们苏家的老人了,不知道单管事是什么时候来苏家的?”
单姜笑容可掬地回答道:“单某是从七年前开始为苏家做事的,最初只是布庄里一个整理仓库的小伙计,后来受当家的看重,才一步一步走上今天这个位置的,当家的于单某是有知遇之恩啊!”
苏漓故作惊讶:“七年啊,那还真是挺久的,难怪当家的说单管事已经是半个苏家人了。”
单姜憨厚一笑:“承蒙当家的不嫌弃,单某定当为苏家效犬马之劳。”
闲聊的工夫,茶已上桌,另外还有人抱了几匹颜色鲜艳的绸缎上来。
看到这几匹布,苏漓觉得她似乎猜到单姜想要做什么了,却还是一脸不解地问单姜道:“单管事,这几匹布是……?”
单姜拱手作了个揖,道:“当家的传信给单某时,说二小姐是想来织染坊选几匹最新样式的布料,于是单某就提前为二小姐准备好了,二小姐看这几匹布可还合二小姐的心意?这都是依着眼下最时兴的颜色浆染出来的。”
苏漓轻声一笑,微凉的视线从几匹布上扫过,缓缓道:“也不知是当家的没跟单管事说清楚,还是单管事没理解当家的所说的意思,我若想选眼下最时兴的颜色,我去宣阳坊的布庄里挑不就得了?何必要往织染坊跑一趟?我特地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织染坊里都有些什么颜色的染料,能不能配出新的颜色。”
单姜一愣:“二小姐想要配出新的颜色?”
“是啊,”苏漓无奈一笑,“我新聘的绣娘什么都好,就是爱用奇怪的颜色,我真是找遍了京城里的布庄也没找到她想要的那种颜色,这才厚着脸皮求当家的让我来咱们自家的织染坊里试试。”
苏雅对布料的纺织方式和颜色的要求都很奇怪,是市面上少见的工艺,因此她才想来织染坊找这里的工匠聊聊,看能不能专门为苏雅织几匹布出来,可谁知她还什么都没说,单姜就先发制人将她堵在了外面,这样好像藏着什么、掖着什么似的,反倒让她很想进到里面去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