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到于山隧道那里，我想要封锁区的通行证。”

说话的是梳着偏中分长发的女人，她轻轻的放下了筷子，眉眼盯着正坐于对面的中年男人，他正用筷子夹着摆放在他眼前最近盘子里的硬菜。然后轻轻的放入口中，小口的夹着碗里只有三分之一的米饭送入。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用余光看着对面这个女人，他旁若无人的嚼着嘴里的米饭。

在这个略显微胖，疏于打理自己染成乌黑发丝，而让自己两鬓斑白显出苍老的中年男人身边，一侧坐着细心装扮的夫人，她用眼睛眨了眨眼，头轻轻的撇了撇，她似乎在暗示对面的这个年轻女子，端起眼前还有一半米饭的白瓷碗。

“这个时候了。。。你要去哪？”说话的是坐在这个中年男子另一侧的年轻男子，他梳着好看的发型，发丝顶端微微的染成了金色，卷曲的模样像极了外国人的发型，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略带不可捉摸的笑意盯着对面这个发言的女子。

“难道你们都不关心他们？”她原本看向中年男子的目光瞟向了这个看着他的男人，她捋了一下她的头发，有些心虚，但却白着眼说道：“我没有和你说话，你不要插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早点回你的美国读书。“她略微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回不去了，听说美国时代广场的新闻都出来了，你看了吗？好像是早前从河门那里过去的航班。”

“你也不用操心我的学业，至少这个时候，我不会像你那么任性。”他轻轻的回答，声音温柔，却铿锵有力。

“这个时候，我只想在工作上尽我应该尽的力。”

“台里难道没有人了吗？非要你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顶上？你说奇怪不奇怪。”金发男子说完，看了一眼她。

“是没有人了，因为他们去了河门大陆，有些人被委派成特约记者或者观察团，听说直接听命于薛岭山。”

“河门大陆？那么他们回来了吗？”

女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说：“这个城市不可能没有人来报道这件事，现在每个人躲在家里翻看手机，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这座城市如何应对邻近城市的疫情失控。”

“这是台里的命令吗？”金发男子一连三击的追问道。

女子突然傲慢的在胸前交叉起双手，然后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关心一下你，顺便提醒你。。。时机不对。”

“什么叫时机不对，我的工作不需要你来操这份心。”

“你别闹好吗！”年轻的金发男子说道：“你想迫切证明自己也不是拿现在，你凭什么打肿脸充胖子。”

“谁说我想证明自己，我喜欢当记者，不行吗？”女子的口气有些大。

“是啊，前年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名媛圈里喝酒烂醉上了新闻，让父母颜面扫地，还让记者去挖了咱们家以前是商人，投资这，投资那，要不老爸都要被你从台上拉下来了。”

中年女子，用纸巾轻轻的擦着嘴巴，喉咙里发着嗯嗯的清痰声，年轻的金发男子没有继续往下说，收敛的看了一眼边上若无其事吃饭的中年男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女子反唇相讥。

“就凭你这样的水平，你也想当记者，我知道你还没有出过时事现场吧，这不是开玩笑的！！！”

边上的中年妇女并没有打断这两个年轻男女的谈话，她似乎有意让男子说出这番说词，她佯装吃饭，眼神却在扫着对面这个女人的表情。

“至少！我不像你一样现在还拿着家里的钱。还在读书，估计一辈子你都在读书。。。”她面带笑意。

“我是借了父母的钱，但是我在那边勤工俭学，我靠自己的双手也分担了大部分的费用，你呢？你除了前年想当医生，今年上半年相当社会工作者，下半年想当老师，然后又觉得记者也好玩，我说得对吗。”男子的语气平稳的回答。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现在也不是你眼里那个任性的妹妹，我是真心的想替父亲分担，我之所以频繁的换工作是因为我找到我自己喜欢的工作，作为一个记者，我能开口说真话，我是大众真实的眼睛，我知道河门市为什么如此糟糕，我不希望三山也是如此，现在外面的情况谁明了？没有人去了解，谁知道？大批的难民已经集结在于山隧道附近。没有人告诉圈在山里的人？”

“行行，这段时间我听得也不少，有多危险你考虑过吗？”

“我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置不置于危险之中不是你说了算，好，就拿你刚才说的美国新闻，你晓得不晓得河门疫情开始失控初期，美国，英国还有那些世卫组织，为了取第一手样本和资料进去河门，那些人难道还够专业？结果呢？”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不相信你，我在美国听过你当老师的时候骂过校长，当护士的时候跟着病患一起闹过，你觉得你没有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这是作，你知道作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好了。。。”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碗，他的嗓音浑厚响亮，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力度，他一开口，兄妹双方停止了争执。

“不准这样说你妹妹！你们两个人啊，谁也不能离开半步这栋房子，在这个时间段里，还有啊，曼莉。。。你肚子里装什么，老爸是清楚的，这件事老爸自有安排，你就别掺和了。”

“爸！！！”女子喊道：“我答应你，我只到于山隧道隔离区安全范围，我不会触碰难民，不会深入其中，一旦有危险，我立刻撤回。”

“唉。”边上的中年女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曼莉啊，你觉得你爸会让你去吗？连我都不同意了，你就听你爸爸的话，这段时间别去台里了，我会支会一声台里的人，你就别去了，呆在家里，咱们一家在这里，谁都安心。”

“妈！”古曼莉喊道：“你不要在随便乱说让我丢了工作！”

“现在什么工作都不是工作，你爸的工作才是真正的工作，你们身为子女的就要支持，听话就是支持！”中年女子训斥道。

“妈，她听不懂的，这几天哪天你看见她一整天呆在家里，等爸一出门，她就没影了。”男子说道。

“曼龙，你也不要这样说你妹妹，这几年你都在国外，现在回不去了，也好好陪陪你妹妹。你爸现在每天公事缠身，做子女的也该好好支持，她跑去外面，你做大哥的也有责任。”中年女子开口训道。

“是，妈，我会注意的，也会格外留意老妹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情况。”

“我不要他陪。”古曼莉侧过头：“我只要通行证。难道爸不担心难民的情况吗？我保守估计疫情爆发，附近两市连同边上八县的难民至少20万人会在一个星期内涌入于山隔离区。”

“难民的事情，不是你能讨论的，情况复杂。。。我已经说了，这段时间，你们谁也不能离开这栋楼半步。”中年男子站了起来，面带严肃的看着古曼莉：“好了，我要上去工作了，下午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紧急会议，记住了，你们兄妹两谁也别离开这栋房子。”

他说完，拿起挂架上的大衣，穿在了身上，边上的夫人站了起来，绕过去，帮他整理好了衣领。

“唉。。。”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抬着眼睛看着他日渐苍老几许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心疼的用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衣领。

“瞧你这个黑眼圈。。。看得我都心疼，下午我拿些钱让小李出去一趟买一些补品回来炖一炖给你补补身子，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保重啊，不管多忙，按时过来吃饭，你这胃本来就有点毛病。”中年女子喋喋不休的轻声唠叨着。

男人扶住了她的双肩，轻声说道：“夫人，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咱们一家人就暂时住在市政府这栋楼里了。也好，有些东西你趁着下午也去添置一下，看自己和孩子们需要什么，一起买回来，过几天这些超市都会关闭，政府也在拟定征用物资，到时候可能真会涨价。”

“说什么话呢，当年漏雨的土坯房都住过，这已经挺好的，至少你出去上班就在楼上，我也不用担心你外出安全不安全，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保护着这里。”夫人微微一笑。

“曼莉这孩子让人操心啊。。。”他长叹一句，看了桌上依然坐着的兄妹二人，远远的冲着还在斗嘴的兄妹两人喊了一句：“告诉你们！中饭没有吃完，晚上咱们接着继续吃，这个时候粮食珍贵着呢。”

夫人和他相视一笑。

曼龙拿起了筷子，白了一眼干坐着的古曼莉，若无其事的夹着菜。

一直和他斗嘴的年轻的金发男子就是她的哥哥古曼龙。

古曼莉也拿起了筷子，扒着眼前碗里还有一半的饭，目光盯着青菜，若有所思。

“来。。。”古曼龙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片放进了曼莉的碗里：“想其它的没用，你也别整事情了，难民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我听秘书和父亲悄悄的聊过，他们探讨过。。。”

话没有说完，古曼龙放下了已经空了的碗，然后咧着白色的牙齿笑着说：“我吃完了，我上楼去。”

古曼莉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正要从桌子抬起的手臂，然后眼睛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状况。

母亲正在送父亲离开大厅的门边。

“说，你要什么！”古曼莉干脆精炼的问道。

古曼龙咧着嘴坏笑道：“两条烟或者两瓶酒，你自己挑。”

“行啊，你就呆在这里当乖乖仔，听爸妈的话，把你这个好妹妹往外推，还口口声声说外面有多危险你清楚吗？”古曼莉撇了撇头发：“还是我要告发父母，你在美国的时候坑了我多少钱？”

古曼龙抽回了手：“那就算了，我借你的钱会还的，但是你要跟爸妈说的话，咱们就没得商量。。。”

曼莉急忙抓回他的手：“行，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我希望你能多分担一点老爸的难处，这些天市政府里一些人请假或者离开，人手不够，老爸让我过去文职那边整理文件和电脑录入，以及翻看一些英文新闻。。。”

“哥，你说重点。”曼莉挑了挑眉头。

“爸之所以不让你去参与于山隧道封锁，是因为我听见了他和吕秘书在书房里探讨难民问题，大概的内容是无论发生什么，难民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说上面已经默许这个建议了，今天下午的会议大概就是冲着这个去的，三山唯一的两扇门，南部的于山隧道和北部的黑头山隧道都会关闭。”

“黑头山隧道不是还没有封锁吗？”

“那就很快了。”

古曼莉放开了她哥哥的手，皱着眉头看着他。

“爸下午的会议是几点你知道吗？”古曼莉问道。

“打听也没有，今天下午的会议，我听说任何人都进不去，包括我这个临时帮手，是个秘密会议。”

古曼莉叹了一生气。

“不要说哥没有提醒你，你自己心里有底，现在记者为什么都躲起来，一来怕死，二来有些内幕它们并不知晓，反而把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他们都是聪明人，我看你是个傻子！”

“你说谁呢？”古曼莉骂道：“你才是傻子！”

“你哥如果是傻子就不会到美国读书还拿奖学金。”古曼龙得意的说道：“两条烟，我知道你会出去，无论你去哪，都不要去于山隧道的封锁区，晚餐之前回来记得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