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问的认真,不像是随口一问。
谢安先是看了她一眼,才仔细答她:“各人身体各异,身子状况不同用药自然也需相应调整。原本那方子是个对症的好方子,但对有些人来说,药量过轻,好的自然慢些,对有些身体孱弱之人来说,药量过重,反而会引起肝脏负担,还有些人阳盛,有些人阴虚,有些药物也需避讳,这些都需望闻问切后再修改方子。”
夏宁若有所思的颔首,嘟囔了句:“原来如此。”
谢安心有异色,眉心皱起:“夏姑娘?”
夏宁回神,尽管面巾挡着,那双杏眸依旧灵动,微微含笑望着谢安,“先生,怎么了?”
那句话到了嘴边,又滚了回去。
“无事。”
说着,又朝下一间屋舍走进去。
夏宁无声笑了笑。
之后,她依旧跟在谢安背后,看他诊脉询问,有时候听到实在不懂的地方,还会态度谦卑的询问一二。
最终,谢安没忍住,在外头院子时,四下无人,才为难道:“夏姑娘,医术自古传男不传女,这是南延的规矩啊。”
夏宁笑意不变,嗓音愈发温柔,“我原先也得过疫病,此次的方子是那时治好我的罗先生留下来的,如今将军分身乏术,便让我与颜太医来协助治疗疫病,奴家受了将军托福,难免上心些,就怕回头将军问了奴什么答不上来……今后……今后将军怕是不再愿意信我了……”说着,她眉尖若蹙,一双眸子盈盈可怜:“莫不是先生连听都不让我听了?先生这该是有如何厌烦奴家。”
轻声啜泣。
眼泪就要从眼尾坠下。
看得人万般不忍。
谢安顿时头如斗大。
又听说方子是夏氏提供的,又听她担忧自己恩宠。
想起将军那冷冽杀伐的性子,忍不住心一软,就点了头。
谁知道,这一点头,点得他万般后悔啊!
谢安是名毒医,更擅长解毒用毒,还有一手金针之术,这是师傅独传下来的,万万不能外传。
可夏宁在得了谢安的允许后,跟在身后犹如一学徒,每一落针都要问,每一穴位都要学,谢安一不耐烦,她就可怜兮兮的拿眼看着他,赶人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后面,他干脆将病患的衣服全部脱了。
这夏氏——
竟然还直接上手指了一个穴位,道:“此人面有黄色,和前三个病患一样,应当扎在这儿,是么?”
一脸求知的看他。
眸子里的光彩熠熠。
看的谢恩额头青筋猛跳。
这病患可是全身一丝不挂的躺着啊!!!
“夏姑娘。”
夏宁应了声,“先生?”
……
“砰!”
夏宁无言的看着面前甩上门。
蹲在一旁的魏娣笑的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夏宁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魏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嗤了声:“这就生气了?气量也忒小了吧。”
半盏茶的功夫后。
魏娣蹲在门口,看着从面前经过的人影,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双目。
生怕是自己眼睛瞎了。
夏宁重新回到紧闭的门口,敲了敲门。
谢安拉开门扉,盯着眼前一副男装学徒打扮的夏氏,表情十分精彩。
夏宁清了清嗓子,压着嗓音道:“先生,我定不再——”
“嘭!”
这回,门甩的更响了。
这夏氏摆明了就是想偷师啊!
将军对她诸多防备,他若敢教她医术,怕是要被将军提去杀了!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不照照水镜自己有几分像男子的!”
夏宁拉下面巾,吐了口浊气,倒也没有恼怒。
她性子执拗,定下的事情不肯轻易更改。
南延里的女子地位本就地下,她根本没想过要学医术,从前她地位卑微,无人理会,更接触不到像样的大夫。如今有了机会,她又身子不好,若能习得一二,今后也能自医。
谢安不肯教她,她就偏要学。
在夏氏总算离开院子后,谢安偷偷摸摸的离开谢家村。
程乙更是身体大好了,知道谢安要离开,主动套了马车送他。
如今魏远县内时局复杂,还是谨慎些为好,谢安也就没拒绝。
等到他们赶到县衙门口,何青早已在门口踱步徘徊,见他们来了,一脸喜色的走下台阶,最终又碍于身后的外人,强行按捺住。
端着指挥使的派头,问道:“尔等前来县衙有何事要报?”
外人甲:指挥使的演技着实一般啊……
外人乙:在县衙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不就是等他们么……
谢安将疫病已有了对症方子一事上报。
何青闻言,大喜过望:“那魏远县的百姓就有救了!果真是件大好消息!先生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告知我,我这就去搜罗起来,再一一分发到村民手中!”
得了消息县令、禁军统领纷纷赶来。
劝谢安三思而后行。
“魏远县贫穷,早先这位谢大夫早就将药材用的七七八八,也不曾将疫病治好,如今又说得了有效的方子,先不论这方子有无效果,但魏远县的药材早就空了!如何还能掏得出来!”
“指挥使别忘了陛下的密令!”
“是啊!指挥使拖延至今,陛下怕是早已不满!”
“疫病蔓延至魏远县,若再不制止,连累了京城,这重罪谁担的起!”
你一言我一句,将何青纷纷围住。
竟是无一人为疫病有治而开心。
他们都在担心,陛下的密令没完成,怕得一个办事不力之名。
何青眼中的和煦骤然散去,如沁霜寒,冷冷扫过这些冷血之人:“当初陛下下达密令属无奈之举,如今治疗有方,陛下乃天下的陛下,难道陛下明知有救还会不顾他的子民不成?!我乃陛下亲封的指挥使,谁有意义就是不敬陛下之名!”他拱起双手,朝着京城的方向,一顶顶高帽压得他们哑口无言。
“就这么去办!”
他沉声下了决断,气势骇人。
唬的无人敢言。
何青将谢安迎入县衙,仔细商议分发药材之事。
那些人留在县衙门口,眼神各异。
县令试探性的率先开口,“谢家村有人来和我说,他们村里来了三个外乡人,一来就住进了谢大夫家里,这才住了一晚,就有了方子……?”
另一人道:“今儿大早我就看见指挥使出了县衙,现在想来应该是去谢家村的方向!”
“那他们进来也是——”禁军统领往里面看了眼,溢于言表。
“是啊!魏远县都封锁了!他居然还往里面带人!”
“你们别忘了,这何青原先可是将军府上的人啊。”
几人对视一眼,“难道是将军……?”
“不好说啊,你们想想前不久正阳门外那些遗属血书鸣冤。”
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