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过喷泉，两名护工正在聊天。

“你见到金种子了吗？听说才五岁，长的跟洋娃娃似的，老漂亮可爱了。”

“见到了见到了，我刚才去病房收拾垃圾，金种子还跟我说谢谢呢。”

“哎哟，那一口奶唧唧的小奶音，简直把我心都喊化了。”

“病房里那个脸上长小雀斑的，那也是金种子吗？”

“那个啊，听说也是种子，不过我觉得没金种子长的好，也不招呼人，走路都低着头，那孩子少了点自信。”

……

剩下的话，艾蒂没有在听了。

她匆匆跑过喷泉，分明是护工嚼舌，但她表现的却像是自己干了亏心事，无法见人一般。

小娜是小娜，为什么要拿她和小娜比较？

“我侄子参加了血门事件，听他说，金种子尤娜娜从怪物身体里抠出精神石，他们才得救的。”

“我也听说了，说金种子当时浑身冒圣光，厉害的不行。”

“要我说啊，今年这批种子里，也就金种子够看，其他的种子都不行。”

……

艾蒂捂住耳朵，惊恐的发现，全世界的人都在谈论尤娜娜。

无论她走到哪，每个人都在称赞尤娜娜，每个人都说金种子，每个人都在拿她和人比较，然后说，果然还是只有金种子最厉害。

艾蒂脸色惨白，她蹲在地上，浑身冷汗涔涔。

“金种子……金种子……”

“……金种子……那个小雀斑的比不上……”

“……金种子最厉害……”

……

嗡嗡的声音，尖利的、刻薄的、粗狂的、讥诮的……源源不断的钻进艾蒂的耳膜里，像是电钻无法阻挡的，又钻进她的脑海里。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痛苦的祈求着，情绪链不自觉往外扩散，“不要说了，小娜是小娜，我是我，其他人是其他人……”

附近的人发现艾蒂不对，有好心的上前拍她肩膀：“小孩儿，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带你去找医生？”

艾蒂猛然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瞳锁住对方的眼睛，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似有隐隐的红月升起。

精神能力，情绪链发动。

那人呆立当场，双眼木讷，表情僵硬。

艾蒂低喝：“别碰我。”

嗓音沙哑，如同炸毛的幼兽，喉咙里的低吼，只是色厉内荏的伪装。

那人动作僵硬的收回手，站在艾蒂面前没有动。

艾蒂喘息着，又低声道了句：“走开。”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今晚上，你会做被恶种吃掉的噩梦，那种痛苦会让你难受三天。”

类似于催眠的暗示，通过情绪链的波动，像病毒一样嵌入到对方的情绪深处。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暗示就会蹿出来作怪，使人情绪emo，精神不稳。

那人机械转身，像个提线木偶，同手同脚的走远了。

艾蒂深呼吸，捂着发胀的脑袋站起来。

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随着暗示有了宣泄的缺口，这会她没那么难受了。

艾蒂看了被下暗示的那人一眼，脸上闪过漠然，旋即转身离开。

她今天是来给小娜送月考的试卷，以及这几天学的新课笔记。

……

艾蒂重新回到病房门口，她推开门，就看到尤娜娜将一块发光的石头，递给了二区的区长。

作为二区最高行政管理者，此时面对尤娜娜之时，满脸和蔼可亲。

他拿着精神石，边上还有正在拍摄的记者。

区长眼神关切，细心的询问了娜娜身体情况。

末了，对她愿意贡献出精神石的行为大加赞赏。

并且，区长还敲下一小块精神石边角，作为尤娜娜的战利品，留给她做纪念。

艾蒂羡慕的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小娜，浑身都在闪闪发光，就像是天生的发光体，耀眼的叫她不自觉就生出嫉妒来。

她也想要有厉害的精神能力。

她也想要被所有人热切的关注着。

她也想被区长那样关心。

……

无数的个“想要”，最后全都化为又酸又涩的情绪，像一杯高浓缩的柠檬汁，酸的艾蒂眼眶都红了。

恰此时，区长和娜娜握了手，轻言细语的道别。

他身后跟着助理记者等人，走到病房门口，刚好撞见站在那的艾蒂。

艾蒂鼓起勇气仰头，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结结巴巴开口：“……区区区长先生，我是小……”

娜的好朋友……

剩下的话才到嘴边，区长点了点头，就形色匆匆的飞快离开了。

从她面前，擦肩而过。

艾蒂愣在那里，看着区长离去的背影，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区长先生对小娜很亲切的说话，为什么都来不及听她说完一句话呢？

因为小娜是出色的金种子吗？

因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种子一员？

那么，小娜为什么就那么幸运呢？

艾蒂回过头来，她就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

夜莺切好汁水甜甜的香瓜，每个都切的匀称大小，摆放在高雅的白色盘子里，就放在尤娜娜手边。

小娜面前的小桌上，是不知何时写完的月考试卷。

她做完最后一道题，才刚放下笔，平板里就传来家庭教师的声音。

“尤娜娜，你的试卷已经批阅完毕，每一科都是满分。”

“恭喜你，尤娜娜同学，你以满分的成绩，从基础文化课结业。”

……

艾蒂握紧了书包带子，她也给小娜带了试卷过来。

不过，现在看来，尤娜娜根本就不需要。

而且，每科都是满分呢。

她想起自己的成绩，以及家庭老师的批语——

“艾蒂，你和尤娜娜都是同样的课程，但以你目前成绩来看，你的数学还要多努力……”

多努力……

听着就讽刺的话，那分明是在说，你比尤娜娜年长，可却哪里都比不上。

艾蒂咬唇，视野逐渐模糊远离。

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和尤娜娜的距离拉远了。

分明，从前在保育院，尤娜娜还是个只会捏陶泥的小怪物。

除了自己，谁又肯接近她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娜就不一样了呢？

艾蒂头剧烈的疼起来，无数的问题她都想不明白。

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和小娜约定过的。

她们只跟对方最好，不管发生任何事。

……

隐约的，艾蒂听到“新知识点”的话。

她忽然将书包扯过来，飞快掏出新课笔记。

艾蒂扬着笔记，眼睛睁开的大大的说：“小娜，我帮你把这几天新课的笔记抄……”

她话还没说完，尤娜娜对老师的回话同时响起。

尤娜娜：“老师，我提前预习了，我都会。”

艾蒂僵在那里，手上还扬着课堂笔记。

这几天，她每天晚上誊写到半夜，赶在今天来医院，将所有的笔记都整理好送过来。

原来，小娜也不需要啊……

她的手慢慢落下来，病房里夜莺和白鸽都看了过来。

娜娜眨了眨眼，她飞快朝艾蒂招手：“谢谢艾艾，我可以拿笔记复习！”

那一瞬间，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艾蒂并不想给笔记了。

娜娜从病床上爬下来，她右手握成拳头，哒哒跑到艾蒂面前。

“艾艾，”她眼睛在闪耀，“我想送艾艾一个小礼物，是我自己拿到的东西。”

艾蒂心头动了动，自己拿到的东西？

白鸽皱眉：“小姐，那个……对神选者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时常佩戴可以滋养神性，你确实想好了吗？”

娜娜笃定点头：“想好了，我要送给艾艾。”

她拉过艾蒂的手，慢慢舒展开自己的小手。

精神石！

那枚散发出柔光的精神石边角，从尤娜娜手里落下来，哒的一下落到了艾蒂掌心里。

艾蒂眼瞳骤然一缩：“小娜……”

娜娜嘿嘿哈了一声：“送给艾艾哦，艾艾可以戴身上，以后可以带我飞更高。”

她们约定过的，艾艾带娜娜飞高高，娜娜的刺猬先生也会保护艾艾。

娜娜也会保护艾艾。

艾蒂手都在抖，她低下头一言不发。

小娜娜脑袋凑过去，仰着头看她：“艾艾？艾艾不喜欢吗？那我下次送别的给你。”

“啊，艾艾为什么哭了？”

……

小幼崽手脚无措，回头求助的看向白鸽：“白姨，艾艾哭了。”

说着，她竟也跟着红了眼圈。

虽然不知道艾艾为什么哭，但娜娜不想艾艾哭。

白鸽叹了口气，她朝夜莺使了个眼色。

夜莺上前来，带着艾蒂出去。

白鸽关上房门，看着小幼崽茫然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去解释。

她拍了拍娜娜脑袋：“不用担心，我们给艾蒂一点时间，她会愿意跟你说，为什么哭的。”

小娜娜愣愣点头，她挠挠小呆毛不问了。

可在心里，她总觉的艾艾的哭，不是白姨说的那样。

小幼崽扑的到乌鸦面前，小胳膊圈住乌鸦问：“父父，艾艾为什么哭呀？”

乌鸦抖了抖羽毛：“你真的想知道吗？”

停顿了下，乌鸦又说：“真相，是会令人不愉快的。”

娜娜考虑了一下：“娜娜想知道，因为那是艾艾。”

因为是在意的艾艾，所以即便会不愉快，娜娜也想要知道。

乌鸦注视着，眼前这只单纯的人类小幼崽。

祂：“嫉妒，她嫉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