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崽第一天上学。
白鸽和夜莺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下午, 白鸽更是早早到种子学院门口等着接人。
嘟嘟嘟。
不大一会,有人敲车窗门。
白鸽抬眼,就看到一张疤痕深刻的脸。
那疤痕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撕咬出来的, 从左眼尾横跨半张左脸,蔓延到左嘴角位置。
扭曲, 狰狞。
白鸽一滞,是徐池洲。
二区治字队大队长徐池洲, 两指尖夹着烟, 靠在车屁股后面, 隔着袅袅轻O薄的烟雾,看向走出来的人。
黑色收腰燕尾服,即便是件男装样式,可穿在白鸽身上,丝毫不违和, 反而衬的她身量高挑。
她侧脸精致面无表情, 戴着单边眼镜越显冷漠。
徐池洲条件反射的掐灭烟头,并不自觉侧身退半步。
白鸽不喜欢烟味。
然,白鸽动作言语皆利索:“什么事?”
徐池洲眼尾耷拉, 掩下眸中情绪:“上次东安全区血门事件,中央城那边对金种子的奖励下来了。”
每一次重大清除事件里, 中央城都会下发奖励,以资鼓励。
他摸出一张信封递过去:“这是奖金。”
徐池洲扯动嘴角,脸上的疤痕抖了抖,似是笑了一声:“更富的小富婆崽儿。”
原本,继承了黄昏遗产的小幼崽, 已经很富有了。
现在, 小幼崽靠自己, 第一笔奖金就是很多神选者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白鸽收了信封,一副淡漠的官方口吻:“我替小姐感谢中央城。”
徐池洲打量她一眼:“你身体没事了?支配的吸血鬼真的消失了?”
白鸽没有回答,视线远眺学院大门。
没说话也没否认,那就是了。
徐池洲舌尖擦过齿缝,烟瘾又犯了。
他轻咳一声:“没有吸血鬼的威胁,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养着那只小幼崽?”
白鸽面容沉静:“我是小姐的管家。”
闻言,徐池洲皱眉:“白鸽……”
“徐队长,还有什么事吗?”白鸽侧目,镜片滑过冷光。
徐池洲眉头皱的更深:“白鸽,你现在神性值78,综合实力能排进二区神选者前十,当个管家你不觉得浪费吗?”
白鸽眼神毫无波动:“这是我个人的事,和徐队长没有关系。”
她这般冷漠的态度,莫名激起徐池洲的火气。
“白鸽!”徐池洲嗓门大了两分,“五年了,这都五年过去了,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话,奇异的让白鸽表情松动了半分。
不过,她仍旧不在意,而是看了看任务器的时间。
尤娜娜马上放学了。
白鸽遂道:“徐队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忙了。”
说着,她抬脚往校门口走。
徐池洲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白鸽手腕:“鸽子,我你……”
粗糙的掌心老茧,磨的手腕嫩皮刺疼。
干燥、滚烫的温度,透过冷皮渗入血肉,烫的白鸽心尖一悸。
身体的反应最真实迅速,白鸽猛地一甩手,精神能力汲血发动。
霎时,徐池洲手心毛细血管破裂,猩红的鲜血渗出皮肤,凄艳秾丽。
白鸽反应过来,连忙停止汲血。
但徐池洲的掌心,以及她的手腕皮肤上,都沾染上了同一抹的殷红。
“徐队长,下次不要这么莽撞。”她冷硬的道了句,转头看见小幼崽背着书包出来,镜片上的冷芒瞬息消散。
“小姐,”白鸽大步上前,脸上不自觉绽放笑容,“我在这里。”
徐池洲嘴唇抿成直线,黏糊冰冷的鲜血,一滴滴的顺着指缝滴落地面。
他浑然毫不在意,目光落在白鸽笑脸上,良久回不过神来。
白鸽比他想象的,更喜欢那只小幼崽。
徐池洲看着手牵手的一大一小,有那么一瞬间,无比的颓然从他身上弥漫出来。
从前,他要是和白鸽有小幼崽,她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笑的温柔又和煦?
“多目……”徐池洲低低唤了一声。
黑影重叠,自他的脚下蔓延出来,脸色苍白、四肢着地的恶种少年出现了。
徐池洲摸出香烟,用牙齿磨着烟嘴来回咬:“支配吧。”
多目看他一眼,眼眶里的所有眼瞳都在嫌弃:“我不想和你结合,我喜欢那只被邪神眷顾的小幼崽。”
抱怨归抱怨,恶种少年还是主动缠绕上男人。
它像水银一样融化,从徐池洲脚踝开始往上攀爬,腿肚到大腿,再到下腹腰部前胸后背,直至没入到高领遮掩的脖颈。
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隐藏在迷彩服下,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小幼崽正在和白鸽说小比的事,忽然唰的转头看向徐池洲的方向。
白鸽寻迹看去,只看到徐池洲逐渐消失的背影。
她皱眉,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小娜娜仰起脑袋,耸着小鼻子隔空嗅了嗅。
就在刚才,她好像闻到了多目那只坏恶种的味道,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既然坏恶种又不见了,小幼崽转头就不想了。
她摇摇白鸽的手:“白姨,你刚才说什么奖励?”
白鸽晃了晃信封:“是小姐破血门,中央城发来的奖励,很多很多的钱哦。”
钱?
小幼崽眨了眨眼:“很多是多少?”
白鸽比了五根手指头:“五百万!普通神选者清除一只1级恶种,只有一万奖励。”
但血门太特殊了,小幼崽破除的血门,是四大区的第一例,非常具有研究价值。
小娜娜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结果怎么都数不清。
她现在才学到四位数,再往上的老师还没教,而且小崽崽对钱没概念。
她问:“那能买多少陶泥?”
白鸽失笑:“买的陶泥,你永远捏不完。”
崽崽点头,那确实是很多很多的钱了。
她看着白鸽,忽然就问:“娜娜现在住的大别墅,教娜娜的家庭老师,还有白姨和夜莺,黄昏先生养娜娜花了很多钱吗?”
闻言,白鸽挑眉:“小姐为什么问这个?”
小崽崽从书包里摸出张崭新的本子:“白姨,你帮娜娜记下来,我现在挣钱了,黄昏先生养娜娜的钱,我会还给他的。”
矮墩墩的崽崽,推了推信封:“不仅要还,剩下的钱是给白姨和夜莺的。”
“我知道,白姨和夜莺照顾娜娜要发工资。”
白鸽怔然:“小姐,你……”
小幼崽开始在计算了:“如果不够的话,娜娜会努力挣更多的。”
白鸽心窝软的一塌糊涂:“小姐,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你是黄昏先生的遗产继承人,不需要还钱。”
然而,小幼崽摇头:“娜娜不是黄昏先生家的小孩子,娜娜有自己的父父。”
所以,她不能白让黄昏先生养。
但娜娜可以让父父养,不过父父都不是人,没办法养娜娜。
小小的年纪,就把关系理分的很清楚。
白鸽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幼崽小脑袋。
“小姐,”单边眼镜后,是细碎的柔光在闪,“小姐不用这么快懂事,也不用操心这些。”
所有人都认为,尤娜娜才五岁,什么都不懂。
可她将所有的事都记在了心里,并会在恰当的时候,笨拙的学着去回应。
既窝心又暖人,无法叫人不喜欢。
白鸽抱小娜娜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小姐如果信任我,这笔钱我可以帮小姐处理。”
娜娜点头:“可以的,娜娜以后的钱也给白姨。”
幼崽崽的小眼神湿濡又信赖,答应的飞快,竟是半点都不考虑一下。
白鸽推了推眼镜,故意板着脸说:“小姐,不要轻易相信人,我可能会骗你钱跑路的。”
听闻这话,娜娜睁大了眼睛:“白姨要跑哪里去?可以带上娜娜吗?”
白鸽哑然:“……”
小幼崽,你抓错重点了!
白鸽正要纠正骗钱才是关键,艾蒂此时出来了,两人便不再说奖金的事了。
当天晚上,尤娜娜做完作业后,伏在桌上就开始写写画画。
她边写还边小声嘀咕:“第一条,大别墅要花钱。”
“第二条,娜娜的小裙子和鸡腿要花钱。”
“咦,腿字怎么写呢?”
“第三条,白姨和夜莺她们要发工资。”
……
乌鸦蹲架子上,听她念叨了半天,结果一句话都没听懂。
呼啦。
乌鸦飞下来,滞空在幼崽头顶,掸直脖子去看。
只见笔记本上,小幼崽一条条写着字,还配有稚嫩的小插画。
比如,画了个“大鸡腿”的模样。
她还在计算:“第四条,种子学院要交学费……”
这才写了第四条,小幼崽眉头就皱紧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养只娜娜居然这么费钱!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乌鸦。
“对了,还有父父,”娜娜飞快添加上第五条,画了只涂黑的鸟,“娜娜还要养父父。”
乌鸦懵:“???”
说清楚,你要养谁?
小崽儿苦恼的看着第五条:“父父,小鸟吃虫子,你吃虫子吗?”
如果,父父吃虫子的话,那可以不要娜娜养了。
不要娜娜养=省钱!
于是,小幼崽期待的举起双手,接住乌鸦抱下来,还顺手摸了把父父油光顺滑的背羽。
乌鸦轻轻啄开偷摸的小肉手:“我不吃……”
“啊!”乌鸦话还没说完,小幼崽就啊了一声。
她震惊的捧起乌鸦掂了又掂,满脸的难以置信。
尤娜娜:“我第一次抱父父的时候,娜娜都抱不起,父父现在怎么变轻了?”
乌鸦:“我……”
“父父!”小幼崽突然大喊了声,奶音都在颤,“对不起父父,娜娜没有给父父喂饭,上次父父吃了娜娜的鸡腿,我还跟父父生气。”
“娜娜从没有,见过父父吃虫子,也没吃饭。”
尤娜娜心痛的抱紧乌鸦:“娜娜把……把父父饿瘦了。”
完全跟不上小幼崽脑回路的乌鸦:“……”
小幼崽痛惜的薅了把乌鸦脑袋,一没注意扯掉一根翎羽。
幽黑闪点点银光的羽毛,捉在小幼崽白嫩嫩的手里,异常醒目。
两只视线,同时落在翎羽上。
唰!
娜娜飞快把小手背身后,掩耳盗铃的藏起翎羽。
她心虚的绷起小脸,肉手壕气的一挥:“父父放心,娜娜现在能挣钱了,养得起父父,父父可以每天吃一大盘鸡腿,吐鸡骨头也不浪费。”
上次,父父饿到啃鸡腿不吐骨头。
祂:“我不需要。”
小幼崽不断点头:“要的要的,娜娜会把父父养肥肥的。”
祂:“……”
已经非常臃肿、非常庞大、非常辽阔的存在,拒绝更肥!
乌鸦:“我不需要食物,我不是人类。”
字面上的不需要。
娜娜:“我知道父父不是人类,父父是只乌鸦嘛。”
她又补了句:“乌鸦也是要吃东西的。”
祂:“我也不是乌鸦。”
小崽崽继续点头,顺着父父的话说:“嗯嗯,对的,我的父父是有三只眼睛的乌鸦!”
娜娜的父父独一无二!
乌鸦心累:“……”
人类小幼崽,太难懂了。
祂不解释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需要任何食物。”
闻言,娜娜垂下眼角,小声又有点小不开心:“父父,不想要娜娜养吗?”
她把脑袋凑过去,轻轻顶着乌鸦的胸脯:“娜娜是父父的小幼崽,娜娜还没长大,应该父父养娜娜。”
“可是,父父养不了娜娜。”
“娜娜养父父,父父也不愿意吗?”
……
父父都不需要自己养,这另小幼崽不高兴:“别人家都是大人养小孩子的。”
幼细的小指头抠着桌子边沿,微微低下头,不断拿余光偷瞄父父。
乌鸦陷入沉思,小幼崽心思敏感纤细,且粘人缺乏安全感。
后来,在上一个血门迷宫里,有了“家人”的认知。
小幼崽的变化,在那之后是显而易见的。
敢于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敢于拒绝,也会主动寻求帮助。
人类小幼崽,在飞速成长。
此刻,她将乌鸦视为家人,但却无法和乌鸦联结物质上的“抚育关系”。
乌鸦养不了娜娜,现在也不要娜娜养。
小幼崽很失落,并且潜意识里,对薄弱的“家人”关系产生了担忧。
庞大的意志,在虚无之上,慢吞吞的朝四面八方蔓延。
人类小幼崽需要看得见摸得到的“羁绊”。
人类小幼崽也需要被需要,以此来证明这段家人的关系里,自我存在是有价值的。
乌鸦的思考,其实只有几秒钟。
小幼崽已经焉焉的摸出本子,捉着笔难过的划去第五条。
尤娜娜:“父父不需要娜娜养……”
乌鸦:“……你想我养你吗?”
小幼崽愣了下:“娜娜是父父家的小幼崽,宁宇昊家就是爸爸宁远养家。”
乌鸦点头,那就是想要祂养了。
娜娜开始张开手指头算:“娜娜现在花的都是黄昏先生的钱,娜娜又不跟他一家,总花别人的钱钱不好。”
小小年纪,小幼崽还是很会区分家人和外人,并且很有原则。
乌鸦豆豆眼闪了闪:“没关系,花了也没关系。”
“有关系!”出奇的,小幼崽对这点非常坚持,“我都不认识黄昏先生。”
闻言,乌鸦踩了踩爪子:“不认识也可以花。”
“父父!”小幼崽声音都更大更严肃了,“父父这不对,黄昏先生会有自己的小幼崽,娜娜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院长说过的,得到的东西都有代价。”
“父父实现娜娜的愿望,娜娜也要支付代价。”
……
但唯独,父父养自己的小幼崽,才是天经地义。
小幼崽不说话了,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从今天开始,娜娜要把花了的钱记下来。
她正在记录,蓦地扭头对乌鸦说:“父父,你不能养娜娜,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懂事的乖崽崽,很贴心的宽慰父父:“娜娜能挣钱,自己养自己。”
自己养自己什么的,听着就可怜巴巴的,多叫人心疼呢。
乌鸦爪子交替踩了踩:“小幼崽,其实……”
乌鸦想说什么,小幼崽已经没在听了。
祂:“……”
算了,以后再说。
乌鸦偏头,扫了眼小幼崽记录的本子。
笔迹工整,行行对齐,数字清晰,就十二分的认真和在意。
乌鸦沉默了。
它重新飞到架子上,看着底下的人类小幼崽,又看了看挂在胸口的闪亮徽章。
乌鸦偏头,庞大的意志在虚无之上,缓缓的一起一伏动着。
“……那个纬度……人类形态化身……”
嘈杂的嗡嗡私语,蓦地一停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交谈。
兴许是过了一光年,也兴许只过一秒。
非男非女的声音隐没了下去,深不可测的意志没了动静。
“……人类化身……人类弱小无用……”
“……但可以养崽……”
“……祂在考虑……竟然在考虑人类化身……”
“……为了那只小幼崽……祂想当人……”
“……那个纬度……我记得……有……”
“……祂有一具……”
……
让人发疯的嗡嗡私语,高高低低的讨论之后,很快又说起了别的。
至于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云絮,仍旧有节奏的起伏,像是进入了沉眠中的绵长呼吸。
种子学院的小比在即。
第一次的恶念实践课,所得积分成绩至关重要。
新生班的第一批晋升神选者名额,竞争尤为激烈。
尤娜娜虽然已经是神选者了,可她和一区金种子爱丽丝的挑战约定,这也让她对第一名势在必得。
三周时间,算上周末休息日,也才二十七天。
尤娜娜非常有紧迫感,从小比宣布那天开始,她立时就进入了紧张的复习备战状态。
她这种态度,不自觉就感染了新生班的其他种子。
慢慢的,不管是文化课老师,还是恶种知识课老师,都惊奇的发现,新生班的气氛变了。
上课少了睡觉请假的刺头种子。
课间多了围着老师问题的学生,课业没搞懂,还抓着老师不放人走。
就连日常的精神能力比拼,也扩展成了刷题比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