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刚落地,在座的所有人就不约而同立刻抬头盯上了霍征。霍征迎着众人或探究或怀疑的眼神,咬牙道:“末将无能,叫那刺客凭空逃窜了。”
“凭空?”冯劫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嘲讽道:“荒唐!几十人重重包围之下,那刺客莫不是鬼魅所化吗,竟能凭空消失?中郎将戍卫失责,要找托词也换个能听的来才是!此番若是王上安危有损,只怕廷尉府的牢房装不下你满门亲眷!”
霍征脸色在凝重之上更添几分灰暗,几次欲开口,都像是脖颈被人用绳索紧紧勒住一般,话语都被堵在吼间。
半晌,他沉默着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好了!”老丞相重重拍了一下地板,回音在肃穆的气氛里震荡,恰如沉闷雾霭里炸出的闷雷,立时吸引了众人视线。他迎向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浑浊视线里透着老而弥坚的果决,“眼下不是问责之时。”
熊启一锤定音后,霍征反倒有胆量开口,只是说话时,语气里不禁带着无尽懊悔和羞愧,“是,御史大人所言不错,末将自当领罚。”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腾腾作响的心脉道:“王上若是有恙,末将自当立刻自削首稽,随王上而去!”
冯劫又是一声冷哼,再要再说什么讥讽,却又被熊启打断,“朗将便将我的作耳旁风不是?要如何处罚,也要等王上醒了之后再论。”他瞥了一眼冯劫后沉声道,“现在,还是说当下如何周全才是。”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厮想干甚,打发了王驾御前卫尉和朗将,好将自家子侄安排进宫。
呵,真是好盘算。
气氛僵了半晌,熊启重重咳了一声,道:“眼下我大秦与燕国交战在即,为了士气不使军卒们懈怠,也为防止列国宵小趁虚而入,王上病重之事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外传。”
“是!”霍征立刻应了一句,“我已经吩咐上下,在王上醒来之前,任何不相干之人不得擅自探望。”
熊启捋了捋唇边长须,语调拉的漫长,言语带着沧桑和无尽唏嘘:“我王得天所佑,定能过此难关。”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李斯,突然抬头认真地盯着尉迟衍道:“那刺客是何模样?即便下落难寻,终究也要发布个捉拿通缉的告示文书才是。”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但最先带人闯入寝殿,早跟季篆交过手的尉迟衍半阖着双眼恶狠狠道:“是个极其狡诈,擅长易容的女子。”
“不只是女子”霍征拧眉补充说:“在我等闯入时,还有一陌生男子先那刺客一步消失。”他思索了一会儿,如墨般的双瞳中带着浓重的迟疑和不确定,“只是不知为何,那女刺客竟没被他带走。”
李斯眼中透出古怪:平日刑讯习惯让他下意识做出判断,此次王上受刺之事有个关键疑点,“也就是说,并不能确定二人是否为同伙,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他二人谁伤了王上?”
不过,他直觉这二人也许并非一伙,否则二人都有遁逃的本事,当然不会留下一方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所以他顺着思路往下捋,便想确定他们到底谁是关键之人。
霍征与尉迟衍二人皆是一怔,若非廷尉开口询问,他们二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尉迟衍浓眉上挑,脑中无意识地回忆方才亲眼看过的场面。
他与霍征带着两队人马,从两扇门同时闯入王上的寝殿,彼时王上已经负伤,那女刺客也捂着左臂跪倒在地上。而他们闯入的一瞬,那男子确实当即就消失于半空。
而那女刺客,却是被他们围堵后匆忙消失的。
尉迟衍附和着李斯的思路,沉声郑重道:“如廷尉大人所言,二人确实不像同伙。”
霍征同样在回忆刚才自己见过的一幕,想了半晌,脑子极快划过一个算不上笃定的想法。只是他刚要开口,又被老丞相打断,“此事你们容后商议。”
熊启不满的瞪了二人一眼,眼神越过众人望向隔壁,秦王的君王正躺在那里生死不知。他望着隔开生死的那道墙出神了一会儿,后重重道:“今夜都守在此处等王上苏醒,若是...”
顿了一下,他换了更为严肃的神色:“别的不说,先将诸位王亲家中年愈十三的孩子送到宫中来才是。”
此时送适龄的男子入宫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但老臣毕竟是老臣,资历在那里摆着。他又素来德高望重,怎么说众人都是服气且无可辩驳的。
而且这个话,也只能他来说,即便是安国君嬴傒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否则便是诛心之言。
嬴傒一直没有开口,但众人看不到之处,他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家中有两个儿子,年纪相差不大,但皆过十三了。
“诺!”霍征垂首应了一声,马上准备起身安排手下,前往王亲勋贵的家中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