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王宫。
“你我分明相看两相厌,你不陪阿昀诊脉,反要同我在这里赏景。”梦九坐在轮椅上,神情似笑非笑。“看来,你不想见那位危在旦夕的齐侯啊,四师兄。”
霍沉戈一言不发,似乎懒怠睬她。
他是梦鹤仙人的四弟子,白子昀的师弟。梦九意外流落汤谷,也拜入梦鹤仙人门下,是以唤他一句师兄。
这次白子昀出谷为垂危的齐侯诊治,双腿俱废的梦九也要跟来。两个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一个是不良于行的弱女子,梦鹤仙人放心不下,便让弟子中武艺最出众的老四霍沉戈随行保护。
梦九见霍沉戈不说话,便又道:“听闻我那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褚言即为齐人,曾佩相印,掌虎符,权倾一时。可惜病逝于壮年。观你今日作为,褚言之死恐怕并非寻常病逝,更同那齐侯脱不了干系。”
“逝者已矣。”霍沉戈眸色沉沉。“小师妹,往事不可追。”
梦九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又开口:“褚言对齐国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若非他用兵如神,齐国早在十多年前便被白狄攻占,更是游说燕赵等国与齐再立盟约,方有齐国如今的太平。现在那位齐侯继位时不过总角之龄,其胞姐连城昭华僭越摄政,与褚言一同把持齐国。数年后齐侯策夺权,褚言娶妻连城昭华,辞官在野。”
霍沉戈回她:“看来你已将天一阁中记录齐国的书简阅尽。”
梦九笑了起来:“师兄,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褚言的死,同那连城昭华也脱不了干系吧。”
“那又如何?”霍沉戈冷声道。“师兄已经死了。小师妹,你现在提起这些旧事,又想做些什么?”
“人生如此无趣,我总要给自己寻些乐子瞧瞧。”
“莫要多生事端——”
“霍沉戈,你莫不是以为我唤你一声师兄,你便有资格管教我?”梦九嘲道。“我想做的事,便是梦鹤那老头子也拦不住。”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气氛逐渐变得凝滞。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匆匆向他们走来,嘴里道:“两位客人,夫人请你们觐见。”
霍沉戈与梦九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沉戈一踏入殿中,便看见卫士的长剑架在白子昀颈上。白子昀却是神情自若,端坐在女子面前。
“红袖夫人好大的威风!”霍沉戈冷嘲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是你齐王宫中生杀予夺的宫人?!”
“君上生死不知,白先生却说自己无能为力,只有霍阁主的师妹尚有回天之力。”殷红袖神色不改。“妾只好得罪了。姑娘,请为君上诊治。”
虽然只和梦九相处了几个月,霍沉戈对这个小师妹的性子还是有了几分理解,殷红袖敢威胁她,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便是梦九真与殷红袖翻了脸,依着自己的身手,一行人全身而退也绝无问题。
谁知梦九竟真的推着自己的轮椅到了那齐侯榻边。霍沉戈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预感到马上会有更大的麻烦。
梦九瞧着齐侯,被利器伤到心脉,毒入肺腑,怪道连阿昀都说无能为力。说来,这齐侯长得也算英武,可惜眼神不大好,宠爱的竟是殷红袖这样不长脑子的女人。
她竟然盯着齐侯光明正大地发起呆来。
殷红袖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扰她,足足一刻后,见她转过头来方问道:“如何?”
“想救他也并非不可。”梦九轻描淡写地回答。
“速速道来,你若能救君上,重重有赏!”殷红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赏赐就不必了,这法子,说来倒也简单,端看红袖夫人舍不舍得用。”梦九轻笑一声,冷漠地看着殷红袖。
“听闻夫人育有齐侯唯一的子嗣,我恰有一换命之术,不知夫人,可愿用儿子的命,来换夫主的命?”
殷红袖的神色冷了下来:“给我将他们拿下!”
简直是一派胡言!她捏着自己的衣袖,儿子是她的命根,梦九的话,简直是直接戳到了她的痛脚。
四周卫士应声围住几人。
“要救齐侯只有这一个方法,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救他,你信是不信。”梦九似乎并不将四周虎视眈眈的卫士当回事,又添了一句,好像怕殷红袖还不够生气似的。
白子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守他的侍卫软倒在地,神色惊恐。作为医者,他还是有几分保命的小手段的。
殷红袖惊怒地看向白子昀,却只见他施施然走到霍沉戈身边站定。殷红袖只觉自己被耍弄了,恨声道:“拿下他们!”
梦九的唇角微微勾起。
闹成这样,看来这齐侯是要没命了,她漠然想到。
“都退下。”女子白衣黑发,银饰覆面,带着一身沉沉的暮气走入殿中。“我请来的客人,尚轮不到你来处置。”
听了这句话,梦九才知道,原来请他们来的不是不动眼色的殷红袖,而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