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把时间往回拨点，回到夜翼刚发现脸击标语牌的苏西的时候。

苏西站在标语牌前发呆了太久，夜翼甚至抽空去清理了附近的街道，回来时才看见苏西开始行动，走路的姿势一开始有些僵硬，像是好久没走过路，又或者只是单纯腿麻。

她目标明确奔着韦恩塔去，幸运的是韦恩塔最近正在维修，夜翼刚把在大门口脚手架上睡倒的工人们送进楼里的休息室，大门依旧敞开着，她就这么简单进了韦恩塔，乘电梯直达顶层观光台。

接下来苏西的行为让夜翼有些惊异。几分钟前手脚还有些笨拙，现在却动作灵敏爬上栏杆，站在离地几十米高的金属管上轻微摇晃几下就稳住身形，甚至还下意识做了个向侧打开右腿又曲起，回勾脚尖放在膝盖处的芭蕾动作。

夜翼不禁咂舌。

这动作可真漂亮，还是站在这么高的细金属杆上做的，平衡能力、肌肉控制能力、心理素质缺一不可，不知道是从哪个杂技团出来的后起之秀。

苏西似乎也被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吓到了，收了姿势轻巧落到栏杆外沿，反手挂在栏杆上，望着下方的哥谭又开始发呆，还轻声念叨着什么，夜翼听不清，正考虑要不要直接喊住苏西，就看见她松了手往下跳。

夜翼：？！

谁能想到苏西上韦恩塔就是为了跳下去呢？

确切地说，哥谭人都想不到。

在哥谭诞生长大的人每一个都在淤泥中挣扎着生活，死于意外、死于谋杀、死于疾病，死于饥饿、死于寒冷、死于明天。哥谭人会唾骂操蛋的生活、诅咒黯淡无光的未来，放纵、堕落、疯狂，却很少放弃仅此一次的生命。哥谭人活的艰难痛苦，这让他们学会如何和死神共处，抓住唯一能把握的现在，拼尽全力去见明天的太阳。

苏西的古怪让夜翼没怀疑她外来者的身份，在看到苏西几乎称得上毫无留恋的寻死行为时，有被惊到一瞬间，赶紧冲出去救人。

还好赶上了。

夜翼一点也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坠落而亡。

当抓住苏西时，夜翼又一次惊讶地发现苏西轻的像一只猫，和高挑外形不相符，隔着衣服就能摸到明显的肋骨，低头时尖锐的颈椎骨几乎能刺穿薄薄的皮肤。与自己认识的那些强大美丽明艳的女性不同，她看起来更脆弱、神经质，甚至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腐朽死气。

但是当对上苏西的眼睛时，夜翼对她刚形成的印象就被打破了。

这种眼神夜翼在那些看着自己养父布鲁斯韦恩的女人眼睛里看到过，仰慕、憧憬、有节制的迷恋……总之是富有朝气的女孩子会有的眼神，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会选择放弃生命。

大概那股苍白易碎的感觉是亚洲姑娘特有的气质吧。

夜翼带着苏西平稳落地，等苏西站好后顿了一下，下意识瞄两眼苏西的脚底和头顶，默不作声挺胸站直。

在体验高空速降过程中一直保持安静的苏西抢先开口，还带着让人心情愉快的甜美微笑：

“谢谢。”

夜翼本要按标准模式客气几句，苏西没给他留说话时间，迅速接上自己话尾：

“哎呀，前一秒还在眺望远方，下一秒就脚滑被重力吸引了。体验几秒自由飞翔的感觉是很不错啦，但这么突然的自由落体还是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夜翼被苏西充满活力的表现迷惑了一瞬，仔细回忆所看见的苏西在塔顶的动作，甚至冒出那么一丝对自己判断的怀疑。

“再次真挚感谢你！”，苏西双手合十，指尖抵着发白的嘴唇，笑意盈盈冲夜翼微微鞠躬，“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啪叽一下成一团肉酱了，不仅超痛，还很难打扫，还好你抓住我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我第一次来哥谭，这儿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好看的，我喜欢这里房子的风格，从上面往下看的时候，感觉这个城市，怎么说呢，有股别样的美感……”

“而且这儿特产超棒，蝙蝠灯超酷，听说本地人也不常见这儿的超级英雄，我居然有幸碰到，真是超——幸运……”

“对了，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夜翼：……

苏西表现得实在不像个劫后余生后或惊或喜的一般人，呼吸匀缓、吐字清晰、叭叭说着参观哥谭的心得体会，刚从几十米的地方悬空降下来，状态甚至还没有她之前一脸撞上标语牌时狼狈，以至于夜翼惯用的对受难者的安慰话从喉咙往外滚到一半又滑了回去，被苏西带跑重点，顺着她的模式蹦出来一句：

“想参观韦恩塔的话，我推荐日出和黄昏的时候，那个时间的哥谭市很漂亮。”

苏西因着夜翼这番导游推荐景点一般的语气怔住一瞬，浅棕色的眼睛里挂起两个问号，但依旧保持甜美喜人的微笑，点头以示意礼貌的赞同，张嘴还想说些漂亮的感谢话，就被仿佛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打断。

“轰隆——”

夜翼条件反射护了一下苏西，根据爆炸声判断出爆炸点大概在离这不远的老城区GCPD那边。

“看来哥谭醒了。”

苏西感叹一句，看到夜翼扭头看她，意识到对着一场爆炸说这种话很有歧义，连连摆手，解释：“我的意思是，一直听说哥谭很乱，现在终于见证到了……呃，抱歉？”

“没事，我知道哥谭在外界的风评。”

夜翼在意的不是苏西的感慨，而是突然接入通讯器的红罗宾，确实如苏西所言，哥谭醒了。

“那好……拜拜？”，苏西试探性挥手告别，“爆炸的那边需要你的帮助吧？祝你一路平安、万事顺意、武运昌隆……拜拜！”

————

十几分钟后，在帮蝙蝠侠运送完受伤警员返回途中，夜翼看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挂在一根浮木上从桥下缓缓飘过。

辨认出那是刚跳过韦恩塔的苏西的夜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