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枫换上自己平时常穿的运动装,藏蓝色恍惚快要与周遭已经暗下来的光融为一体。而慈光寺见遥还是穿着须田东的制服,他出来时就看到的是少女正站在他家门口那条亘古不变的街上,如花瓣儿一般,被晚风轻轻吹动起制服的裙摆。
金城枫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她这身到底不太适合运动,可也没办法。但好在她那双鞋还算合适。
“刚开始基本都是普通路段,只是经过车站前的大道后,要从那架单轨列车的高架桥下穿过去,这一段大概是十公里。以学校附近的那个公园为折返点再到你家的话,就接近十五公里。不过在公园那里,我通常会绕着外围的公众绿地再跑……”
既然说了要陪慈光寺见遥加训,金城枫就必然是说到做到的,毫无疑问地用行动给与回应。当下,他便向慈光寺见遥说起了一会儿的夜跑路线。
大约慈光寺见遥也是头一次见到晚上的金城枫,他亮橘色的发反而显得不再那么张扬,而是暗色中还要给人一种更加冷峻的蛰伏感。高高瘦瘦的少年侧脸棱角分明,尤其因常年锻炼,衣物勾勒身材的各处都恰当而流畅地绷起力量感的弧度。
奶奶似乎在他们的院子晒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橘的味道,让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的慈光寺见遥在早已做好准备的清醒中却仿佛又要陷入醺醉。
“枫……”
离开他奶奶的视线后,她终于能再毫无心理压力地喊他的名字,可却为开口打断他——
“我想,还是不麻烦你了。”
话音落下,慈光寺见遥心里却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也跟着流失了。
可是她不能流连,不能贪婪,不可以放任心脏悸动……她这个时候想到的,是金城枫早早逝去的哥哥,是那句“孤独前行,总好过心碎残破”。
那个桀骜的少年那样警惕地用张扬的利刺保护起自己,其实内心深处明明比谁都要渴望着陪伴……可谁都可以是那样的人,她相信将来也定会有那样的人出现。只是那个人,却绝对不能是她。
——不是“不可能”,而是“不能”。
因为金城枫既然已经经受过一次那样的伤痛,就绝不该再去经受第二次。所以哪怕说她自作多情也好,但她实在已经害怕了任何一分的招惹。
她不忍心、怎么忍心看到那样……
从前在竞技体育上,慈光寺见遥总觉得命定的局限是尽可以永在的,但那却无关不屈的挑战。所以哪怕她是一支被折断的玫瑰,那她也要用这余香——在无涯的梦魇黑暗中泄却芬芳。
可生活却不是这样,人都是活生生的,她很容易将心比心,只会生怕在意的人承受跟她一样的痛苦。比如现在,她不得不害怕起了那命定的局限。
“慈光寺见遥——”
他的语气似乎忍无可忍到了极点,并且极为罕见的一字一句喊了她的全部姓与名。忽地,慈光寺见遥的手腕也被金城枫一扯,身子向后倒去。
金城枫却是笑着,明金色的眸子在夜中妖亮般,他就这样将她欺身压在围墙上,随即附在她的耳侧,嗓音低沉沙哑地说道:“你信不信……”
“我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他笑着,亮烈语音中却并无笑意,反而声音渐沉,愈显冰冷。
慈光寺见遥只感觉为难心酸,她实在从没应付过金城枫这样强势直接的存在。他根本不会在乎人情暗流涌动中的那点心照不宣,也根本不会理会条件上任何寻常眼光的不利,教她无从逃避。
“奶奶跟你说了清哥的事吧……你知道吗?他从小就告诉我要为了重要的人而游泳,可自己因为病重不得不躺进医院的时候,那个人却又为了比赛胜负甚至都不肯来见他最后一面。甚至现在都还因此而信奉着……成为最强的胜利者,就要毫不动摇的抛弃一切。”
这些话,金城枫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他深深呼吸了下,却怎么也无法令疯狂的心跳平稳下来。金城枫隐隐有些颤抖地收手,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慈光寺见遥此时和他隔了段距离,但还是能看清她眼遭经年不化的乌青。
金城枫看着她身后斑斓而黑甜的夜色四合,感觉一阵恍惚,仿佛来自久远童年的如梦似幻,但又有一种强烈的震荡感,整个世界顷刻间便会轰然倒塌。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见证过病痛带来的生与死的沉重,所以他怎么会没有意识呢?
他面前的这名少女,也必会不得善终。
他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