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乐池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身打开了房间的窗户,一股冷空气涌进来,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他转过头,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清楚了阮南现在的模样——
发丝凌乱,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泪,裙子的领口因为刚刚的拉扯变得松松垮垮,露出了大片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
她的额角,还在流血。
血滴在洁白的床单上,让陆乐池混沌的脑子在此刻终于彻底清醒!
“你别乱动…”
陆乐池在药箱里翻找着止血纱布,手却抖个不行,怎么都翻不出来。
“没…没关系的。”阮南忍着痛,指尖伸到了男人面前,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我…我不疼的,没事…”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玻璃碎了一地,很难打扫吧?要小心点,不要被玻璃碎片扎到了脚…”
陆乐池听着她说这些话,拳头渐渐捏紧。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还要关心他啊?!
她有没有搞清楚,现在头上正在流血的人是谁啊!
“不要再说了。”
陆乐池打断了她的话,阮南真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陆乐池咬着唇,手好歹是没那么抖了。他从药箱里拿出几片止血纱布,细心地、温柔地替阮南缠上。
这一刻,阮南竟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些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阻止了陆乐池的一次犯傻,又或许是她终于维护住了自己的尊严。
她唇角刚要扬起,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场尴尬的沉默,却忽然发现男人的身子慢慢地有些颤动。
他是在…哭吗?
阮南立马慌了,她红着眼,着急地解释着:“这不是你的错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刚刚不该吓到你的…对不起…”
陆乐池却忽然笑了:“你可真是个笨蛋…”
笨蛋。
别对他那么温柔…
别对他那么好啊…
明明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啊…
直到刚刚,他的脑子里想得都是顾忆南啊…
可是现在,他的脑海里却被女人用烟灰缸砸自己的惨烈画面占据了全部,她事后的道歉,她事后的担忧,流着血还要害怕吓到他的模样…
怎么他的脑海里现在全是阮南了啊?
他不喜欢她的啊,明明前不久,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在游艇上被顾燊他们欺辱的时候,他还视而不见…
他脑子里装的,从始至终应该只有顾忆南一个人才是的啊…
她怎么可以趁虚而入?
他又怎么可以对别的女人有了反应!
陆乐池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汩汩流过他的身体。
雾气氤氲,模糊了视线,他抬头,只觉得旋转颠倒的灯像一颗突然绽放的绚烂烟花。
他突然就想起了顾忆南出国留学前的那个夏天。
他们去看了一场烟火大会,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烟花的时候,只有他在看身边的顾忆南。
他觉得,身边的人要比烟火更绚丽。
陆乐池那时就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娶这个女人。
可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的喜欢,对顾忆南而言原来一直只是负担。
陆乐池擦了一把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阮南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她身体蜷缩成一团,手小小的,紧紧抓着被角,像只圆滚滚的小仓鼠。
好小,好弱啊。
仿佛轻轻一捏,这个人就会碎掉。
有那么一瞬,男人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绪又有了一丝波动。
陆乐池的家教很严格。
他是独子,未来要继承陆家的庞大家业,无论是能力和精神力都被要求不能比别人差。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胜者为王”,他必须当第一,因为除了第一,其他的名次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这样的理念灌输下,陆乐池的性格变得要比同龄人更加沉稳成熟。
他喜欢掌控全局、喜欢操纵一切的感觉,最讨厌的,就是看到任何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意外发生。
顾忆南就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场意外。
她像一阵自由的风,他捉摸不透、理解无能,所以理所应当地被她吸引。
顾忆南的存在,让陆乐池的心始终空了一块。
表白失败后,心中的空洞更是变得越来越大,他像是个被挖空心脏的傀儡,四面八方都哗哗地朝里头灌着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