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单独的牢房昏暗潮湿,墙壁上爬满青苔,一股子发霉的味儿,无人说话时气氛压抑,令人喘不上气,连呼吸都困难几分。
颜沅的目光在衣物上停顿良久,才说了句,“贞娘子的绣工,很细腻生动。”
赵贞娘神色略有松动,垂眸看向手中绣着兰花纹的孩童上衣,苦涩的情绪不自觉蔓延开来,想当初啊,她可是绥都最有名的绣娘……
一滴泪落在衣物上,沿着纹路晕开几缕深色。
可之后,不管颜沅和青黛如何再说,赵贞娘都没了反应,只垂头不言。
没了法子。
二人只得离开,但今日也不是毫无收获。
颜沅刚走出知州府的大门,正巧碰上打探完消息的紫苏。
紫苏累得口干舌燥,却神色激动,见到颜沅和青黛后,顾不得歇歇,小嘴便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
“娘子!这陈知州只有个独子名子望,是住在桃枝院范姨娘的儿子,今年五岁。”
听到五岁后,颜沅眸子略微闪动几下。说得正起兴的紫苏丝毫没注意到,她接着说,“知州府内的妾室不多,只有两个,除了范姨娘还有一个姓丁的姨娘,但是——”
她语气变得嫌恶,“这个知州好像挺好色的,沾过不少府上的丫鬟。”
青黛嫌弃地望向紫苏,略有些责怪道:“怎么打听出了这样的腌臜事。”
颜沅却道:“无妨,万一有用处呢?”
得到娘子的许可,紫苏抬头傲气地扫了一眼青黛,才接着说,“……其中大多数丫鬟家里穷,卖身契还在知州府,给了些银子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的性子烈,想要报官,可知州就是青州的大官,又能怎么办?刚刚听婆子说,有个丫鬟一年前直接跳了井。”
青黛听得满脸怒容,“怎还有这样的事?”
也不能怪青黛天真,原来她们一直住在江阜,虽是颜沅的侍女,可她和紫苏打小便和颜沅住在一起,苏宜姝将她俩当做个半个女儿来养,都被保护得很好。
再者说,江阜的姜知州可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官,其子姜公子同娘子还交好。两人从小玩到大,幼时他偶尔被娘子欺负哭,也不去告状。
真不知,青州离绥都如此近,还能生出这样的事。
颜沅眉心皱起,语气莫名有些冷,“定是陈邻在绥都内有靠山,表哥也可能是因此前来。”
确实如此。
孙长史是太子的人,被安插进青州来。长史这活计也是清闲,并无具体职务,又品高俸厚。待将来陈邻调任,孙长史更能顺势升迁知州之位。
可没想到,孙长史没等到把陈邻熬走,反倒揪到了陈邻的种种错处,陈邻与另外几个皇子通信勾结之嫌。
孙长史刚一封书信发往绥都告知太子此事,太子一派还未查清陈邻是哪位皇子的人,陈邻竟直接死了。
在这个关节,死得这般巧,很难不叫人生疑。
是其妻因怨行凶?还是因其走漏风声,被背后的人察觉到,所以直接对他暗下杀手?
前者倒还简单,更难的是后者,一路送至东宫的密信,内容竟泄露出去,这岂不说明东宫中出了奸细?
苏衡便是因此而来,却正巧与颜沅的事牵扯在一起。
倒也是缘分。
三人一路嘀嘀咕咕还未走远,竹笙就脚步匆匆小跑着赶了上来,他嘴甜道:“表姑娘,两位姐姐安,世子说咱们以后就住在那处了。”
竹笙说着,向那边对面的府邸指了指,府前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留院两个端正大字。
见竹笙来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紫苏,她语速飞快,“竹笙,你来的正好。我们娘子还要我去寻你,托你打探一些事呢。”
竹笙笑着应下,“表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好。”
紫苏便上前小声告诉他。听过紫苏的话,竹笙有些惊诧,回过神后,面色也凝重起来,答应尽快去查。
留院虽比不上国公府舒适,但屋子里很宽敞,比原来那个狭小的驿站好上太多。
这处离知州府也近,颜沅每日都去看看赵贞娘,也不问她知州之死,反而送些精致的布匹去。
为了防止她自尽,带的都是绣娘已经裁好的半成品,只待缝制。
几日下来,待颜沅再去时,赵贞娘已经能同她交谈几句了,颜沅也得知了赵贞娘的经历。
赵老板只有一儿一女,从小赵贞娘也被娇生惯养,她从小对家中绣法有兴趣,一直在铺子里帮忙,但及笄后赵老板执意把她嫁给陈邻。
和颜沅之兄的打算有些类似,没有官身的商户总是寸步难行的。
可与颜氏又有不同,赵老板的独子只知招猫逗狗,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赵老板便将算盘打到了陈邻身上,赵贞娘不同意,但她也拗不过父亲的安排。
后来她成了进士娘子,进士娘子,听起来不错,可陈邻后来有了权势,便开始瞧不起自己商户出身的妻子。
他纵情声色,但估计因着名声,名义上的妾室并不多。
赵贞娘一开始是打算与他好好过日子的,但一次争执推搡间,她撞到了桌角上,腹中已满三月的胎儿流掉了。
她伤了身子,再难有孕,也凉了心,索性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可赵贞娘对陈邻之死始终闪烁其词,不认罪,也不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僵执之时,事情却出现转机,知州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陈邻的独子陈子望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