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正是下班的时刻，大街上的行人匆匆，两侧的路灯亮起，霓虹灯光闪烁，将这座城市照得光怪陆离。地铁站中挤满人，学生、白领……他们来不及多光顾这座城市一眼，拖着疲惫向家赶去。

老旧的写字楼中，灯暗了，偏有一盏灯格外通明。503室的防盗门大敞四开，所有的员工都汇集在此，没有一个人下班。嘈杂的响声传出，震响整层楼。

“宝宝们，大家请看。”在灯光的照耀下，黎莉初面带微笑，食指指向另一只手中，像白花一样的蘑菇，“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菌中皇后’，竹荪。”

“深绿色的菌帽，洁白的网裙，这是一种寄生在枯竹根部的菌类……”黎莉初对着镜头，拿出她在大学演讲比赛时的腔调，深情地朗读，语速缓慢，眼珠不停地瞟向镜头后侧的提词板——这词是她亲自在百度上摘取的。

镜头死角处，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白板被高高举起，不停地向前倾斜，又被迅速纠正。白板上的黑字笔迹虽然有些难看，但却是十分工整，没有一丝一毫的勾抹或连笔，字号很大，写字的人生怕黎莉初看不清楚上面的词。

举白板的大哥，额前渗出了汗珠，汗水浸透他的T恤。镜头的背后是打光设备，由于长时间打光，设备有些发烫，设备的后方更是热得难捱。但是大哥却不能有一丝的松懈。

大哥的膝盖弯曲，刚想悄悄偷个懒，听见黎莉初的直播话术卡顿，惊得急速站稳，一味地将白板举好，向前送去，再不顾直播间中的闷热与手臂处传来的酸痛。

“快着点，准备！”老板站在直播间门口，指挥着在场的所有员工。为了避免干扰直播，他的声音压低，“小黎，你语速快点！打光，灯再调亮点。投流手……算了，还投什么流。提词板都准备好，不要松懈！”

“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价格价格，报价格！黎莉初，你语速再快点，再快点！情绪再饱满一点！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灯光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暗了？再给我调亮！”

老板这间直播室中，情绪激动地指挥，他的一张嘴大开大合，没有一秒钟停歇下来的时候，口中的唾沫四处横飞，偶尔溅出几滴落到一旁的美女助理脸上。

助理姐姐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保持着微笑，装作无事发生。

黎莉初看着提词器上的指示，耳边老板的指挥声音越来越响亮。余光扫过他狂躁似的动作，她在心中暗暗吐槽：

“他应该自己上来直播才对。”

所有员工都已经是疲惫不堪，只有老板仍保持着十足的精力。今天的这场直播对他而言，是能否一举扩大公司产品知名度的重要机会，哪怕是拼着不吃饭、不睡觉，也一定要完成这场首秀。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

“怎么样？怎么样？”老板问向一旁的运营。

“直播间人数爆满了，在线人数比往常翻了一万倍。”运营说道。

听了这话，老板乐得直接蹦起，只恨不能离地三尺。肥硕的身材又油又腻，这么一蹦下去，直播室内本就闷热的空气更加燥热。

“太好了！我就知道，这招肯定有效！”他兴奋道，又问，“下单呢，怎么样？”

“下单……”运营又看一眼那串数字，支支吾吾道。

“快说！”

“下单，只比平时多了两倍。而且，直播间里的评论虽然也暴涨了许多，可基本上都是骂小黎的，没有几个是真心来看产品的。”

所有员工齐齐地看向老板，不敢言语。

在线观看人数涨了上万倍，下单人数才翻了两倍。这数据是什么概念？与之前的预想数字大相径庭。他们构想，观看人数和下单人数会成正比增长，但现在看来，这个“黑红”的策略显然是有些异想天开。

黑红也是红，说得是没错，可网友又不是傻子，对于卖货的企业来说，这句话并没有那么好用。

老板听着这组数字，也跟着沉默，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情绪：“慌什么？这才是第一天，还有明天、后天呢！继续播，不要停！现在没下单很正常，你们就想啊，最开始人家可能只是来我们的直播间凑热闹，不下单也很正常。我们继续播，等熬过这一阵，来凑热闹的人看到我们的货好时，自然会心动。”

他兀自说着，好像一切的想法都不是空想，而是已经被认定过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