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鉴法力高深，涤妄一瞬千里，崇汜自然不可能稳坐高台。

他动作并不慢，但大袖挥出却没有动摇涤妄分毫，只能眼睁睁看它停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寸之处。

豆大的汗珠顺着崇汜面颊滑下，他僵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

“元君你这是何意，我冥府自有冥府的法度规章，就算你是天庭尊神，也没道理在我冥府动用私刑……”

灵鉴满脸不以为然，“阎君真是满嘴胡话，我看阎君记性似乎不好，所以帮阎君一把，好让阎君尽快想起这凡人到底在哪本生死簿上！”

崇汜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您今天就是将我这阎君殿拆了，生死簿也是每人间五百年封印一次，您若不信，大可找冥王确认真假。还有，若是想打开生死簿的封印，也只能去请冥王令。”

“当真？”

“当真！”

“好，那便去请令。” 灵鉴当即收回涤妄。

崇汜见没有周旋的余地，只能写下手书一封，而后吩咐功曹：“将此书速速送往玄冥宫，路上不得耽误。”

那功曹一只脚刚踏出大殿就被灵鉴拦下，“青耕，你不是一直好奇玄冥宫吗，让这位功曹带路，你跟着去看看，只须记得看一眼便好，速去速回，别拖累了功曹脚步。”

青耕原本云里雾里，听到后面，终于明白灵鉴话里的意思。

“元君放心，青耕明白。”

青耕上前，对着功曹笑呵呵地说道：“功曹怎么称呼啊？你说怎么走，我跟着你。”

那功曹刚开口说出个方向，青耕便一掌拍向他后背，两人瞬时消失在殿前。

耳边疾风猎猎，功曹欲哭无泪，这算哪门子的跟着他啊……

崇汜皱起眉头，再看灵鉴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怨气更甚。

“元君实在过分，若是不信我，自己去找冥王就是了，何苦为难我手下功曹。”

“阎君睁眼说瞎话，我那灵官如此客气，只是想助功曹一臂之力罢了，我看倒是阎君在为难我，说话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阎君难道不知道我是个急性子吗？”

“你——”崇汜指着灵鉴，忍了忍说道，“您请自便吧！”

他一甩袖便回了后殿，牟判官恰与灵鉴目光相对，笑得也勉强，“那下官也告退了。”

冥府的人一下走了个干净，大殿之上只剩灵鉴与竹牧。

从灵鉴甩出涤妄时，竹牧就开始强装镇定，此刻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崇汜虽在神位上低出灵鉴半级，但到底是冥府一方尊神，灵鉴敢这样威胁他，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更别提此刻崇汜被气走，元君却仍一脸气定神闲了。

难道这就是战神的底气吗……

灵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起身说道，“走吧，多少年没来过冥府了，我们去鬼市看看，青耕回来会传信的。”

竹牧眼神中透出钦佩，回了句“是”。

两人从阎君殿出来，穿梭在酆都城的小巷中。

如今的冥府和天庭一样，是救世之战后重建的。

邪灵乱世后天地混沌，而后冥府结界自开，鬼魂四散。厉鬼重获自由后四处作乱，竟于混沌中引来虚无业火焚烧冥府，大火连烧七天七夜，冥府沦为一片废墟，四处可闻亡魂百鬼凄惨的哭喊。

当时的冥王及冥府百官，几乎以全军覆没为代价才熄灭了虚无业火，残存的冥府仙官受道君指引，历经十余年重建，才有了今天秩序俨然的冥府。

灵鉴依稀记得旧时鬼市在奈河边上，走到此处却并未发现。

眼前空空荡荡，只一条血色翻涌的奈河，河水自东北流向西南，远处河面上架着一座石桥，正是奈河桥，灵鉴沿河走了过去。

越靠近奈河桥，被困于河中的恶灵越是兴奋，它们不断恫吓过桥投胎的鬼魂，期盼他们失足跌落，好让自己饱餐一顿。

桥头支了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日夜不歇熬煮着孟婆汤，周围的冥差三步一岗，等待投胎的鬼魂在棚子前排起长队，等一碗忘却前尘的汤。

灵鉴路过破布棚子，添好柴的孟婆正好起身，与她打了个照面。

“孟婆，鬼市如今在何处？”

孟婆头也不抬，指了个方向。

“那里便是了。”

“多谢。”

灵鉴朝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孟婆无意间瞥见她背影，愣了一愣。

男鬼见孟婆拿着勺却不倒，嘟囔了两句，孟婆回头狠狠剜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

等拐进鬼市的巷口，竹牧才说道：“孟婆似乎对元君很是好奇。”

灵鉴抬手取下脑后藏着的木簪，“她不是对我好奇，是对它好奇。”

竹牧看着这木簪有些眼熟，直到灵鉴将木簪一点，白烟升腾而起，一个虚影从烟雾中显形，正是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