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说的对，这些事要管，却不是凭借一时?气就能根除的。而且……胤礽想到了自己这尴尬的身份。

他是储君，按理说不能去碰这些的，吏治民生??好说，唯独兵防……想到这??，胤礽那腾起的怒火顿时成了暗哑的火星子，他紧紧回握了她的?：“你说得对，我们回码头去见见老四他们吧。”

程婉蕴点点头，太子爷能冷静下来就好。而且……这种事情??在敏感，康熙有?有赋予太子爷辖制调动??方八旗官兵、绿营兵勇的权力呢？

额……这??难说。程婉蕴能感受到太子爷掌心的微汗，她的心也像是这退潮的海面一般，露出有些干涸的滩涂。

想明白这一层以后，她忽然就与太子爷感同身受了，她??现了太子爷那若无其事??表面下，带有一点苦涩的嘴角。

那两个来报信的哈哈珠子多带了一匹马，胤礽与程婉蕴共骑，?一会??就又到了码头边上，这时候停靠船只的深港中已经多了数十条帆船，三百人披甲列阵，?胤禛领头，朝着骑马至眼前的太子爷齐刷刷??跪下。

因胤礽不想暴露身份，他们只是沉默??跪下接驾，随后胤禛上前来，轻声叫了声:“二哥。”

“??会??说。”胤礽抬?让他们??起来，眼眸却往炮台上望去。这边动静??在太大，炮台里头已经下来了几个穿着陈旧的青布棉甲胄的绿营兵，打头的那个头??花白，但龙行虎步，皱纹满满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丝毫不见浑浊的利眼。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面容和他生得??出一辙，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几个。

程婉蕴在四爷出现的那一刻便避开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找到了?推了辆平板车回来的德柱。刚刚她和太子爷去村

子里溜达的时候，德柱领着程怀靖他们去船帮上买菜了，一船几十个人要吃喝嚼用这样的小村庄哪里负担得起，但往来运粮的船却载着不??货，所以找他们买准?错。

今??程婉蕴是打算做锅子的，所以嘱咐他们按人头去买了鸡、猪肚，还有胡椒籽，回来做胡椒猪肚鸡火锅，天天在船上这种湿气重的??方待着，吃这个最合适了，一碗汤下去，保管暖到出汗，而且吃起来又营养。

四爷那头带来的人，也自有统管炊事的，不必德柱他们操心。

程婉蕴去忙活晚上的饭菜了，胤礽却终于见到了梦中只闻其死未见其人的那个顾敏叡和他的??子们。

胤礽刚见到背着弓箭腰胯大刀的老者时是??吃惊的，?想到顾敏叡那么老了，似乎有六十几岁了，竟然还坚守在炮台之上。

“在下北塘北营炮台守军顾敏叡，敢问几位大人领兵前来，可有文?、印信？又是所谓何事？”顾敏叡先一揖，随后不动声响??用鹰一般的视线从一众亲兵身上略过，最终停留在胤礽和胤禛两个人身上。

胤礽身边的亲兵??穿得灰衣棉袄，戴瓜皮帽，看不出来历，但胤禛带来的那三百人是披甲的，毕竟是给太子爷出??装点??面用的，选的??是身材?大、面目俊秀的八旗子弟，而且有的还是从善扑营、毓庆宫值宿的侍卫里抽调出来的，家世一流，身?了得，因此一打眼看过去还算十分唬人，从上到下透着股精兵强?的味道。

至??顾敏叡看多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北塘驻军，看到这么一批人，心里头一个反应就是来历不简单，所以他问得格外谨慎。

胤禛收到太子消息之后立刻就盘算好了，二哥明显另有打算，不想过早暴露身份，他自然要配合着便宜行事。

因此听见这老绿营兵开口问他们身份，他便掏出了早已备好的皋司文印信，天津巡道下头的按察使是乌拉那拉氏的族人，四爷自然是想怎么用怎么用了，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案件以及驿传事务，给胤禛写个奉命巡视各县驿传情况、拟修建新驿站的文?简单极了。

顾敏叡仔细瞧了，文?不假，印信也对得上，但怎么领着那么多人到北塘炮台来了？这是要在北塘修建新驿站不成？顾敏叡心头一动，若是要在这??修驿站，说明朝廷有重启北塘炮台的想法，那不知能不能顺道把炮台墙体墩台??一并加固起来，那岂不是好事一桩？

顾敏叡望着胤禛的目光顿时就热切起来。毕恭毕敬把胤礽和胤禛??请上了炮台之上。他们身边各跟了十个人，其他人依旧回船上候命。

一路上顾敏叡对着这北塘炮台的来历、用处打退过多??海寇侃侃而谈、??数家珍，不时用已有些颤抖的?指捋平打了补丁的衣甲。

“这炮台百年来历经战火，已经许久?修过了，去年还被雪压得塌了一截，我们自个给补上了，不过您瞧，开裂的??方也多……”顾敏叡举着灯，一点一点??照给他们看，“不加固不行，这??方??际上??紧要，可以说是津??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失?，后果不堪设想……”

胤礽沿路又看见了几个还坚守炮台的人，还以为八旗水师还有些?丧良心的好兵，结果就听见他们管顾敏叡叫伯父。

得，又是他们一家子的。

大清兵制分为八旗、绿营。绿营里头几乎??是前明的降兵和当??招募的汉人，这样一家上下??当兵的有??多，前明是有军户的，世世代代世袭为军，这顾家想必就是这种情况了。

胤禛听着顾敏叡唠唠叨叨，一开始不知道太子专程来这里做什么，但登上这个可以说是空旷无人的炮台后，他忽然知道了太子此行的?图，二哥想要整饬水师么？

可是……随着顾敏叡的讲解，胤禛也伸头去看了眼下头栓在岸边的二十艘战船，有的桅杆??朽坏了。

顾敏叡说的口干舌燥，瞥了眼这两个皋司?下的属吏，年轻些的冷面不语，年长些的目光幽幽??闪烁着，也不说话。

他心里就?什么底了。这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驿站还修不修了？

还是他们压根就不想修驿站，只不过领着人做做样子跑一趟，回头一起把朝廷下拨营造的银子私吞了，随便寻个什么借口说糊弄过去……

?好走完了炮台一圈，顾敏叡也不说话了。他跟在后头的??子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于是一行人默默沉默了下来。

这时德柱过来了，说晚食备齐了，胤礽便趁机邀请顾敏叡父子一块??去吃。

顾敏叡立刻婉拒道:“多谢美?，本不该推脱，但职责在身，??在不敢擅离。”言罢又苦笑道，“若我们几个也走了，这上头就真的成空台了。”

“有理，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德柱，那把锅子送上来，我们在上头吃，暂且不回船上了。”胤礽笑着宽慰他，“不喝酒，只喝汤吃饭。”

顾敏叡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吩咐??子们先去把桌椅板凳??搬上来。

胤禛不?奇怪??

看了太子一眼。不过两三天不见，太子好像比以前更加平易近人了……竟然并不忌讳和绿营兵同桌而食？

??真的坐下来，围着鲜香辛辣无比的奶白色猪肚鸡锅子，一碗暖入脾胃的猪肚鸡汤下肚，出身的隔阂好似也被这热气腾腾给模糊了。

另外还有壶熬好的汤底能时不时往锅子里添，??涮些肉啊菜，刚相识的一桌人渐渐放下心防，相互说起话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个不恭敬的，可别见怪，??在好奇……顾大人怎么那么大年纪了还守在这??？朝廷不是只募四十岁以下的汉人？”胤礽喝了一碗汤，又挟了根肚丝细细嚼，顾敏叡官职是城??领，虽然官阶不入流，但叫一声大人也算敬重。

“嗐！是我这个闲不住的老头子自个放不下这??方，舔着脸要来守的。”顾敏叡仰头大笑，花白的胡子随着笑声抖动着，随后他??快敛了笑容又怅然道，“我们顾家守北塘炮台也有三代人了，打从……这就不提了，这??方早成了我们顾家的根了。我死了以后，就让这三个不成器的??子守，他们死了还有孙子……”

胤礽想起了那个父子皆死，仅余其孙的折子，顿时心里一阵难过。

胤禛不知北塘炮台守备情况，但也知道只有这么点人??在蹊跷，下?识问道:“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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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着班呢。”顾敏叡似笑不笑??说，其他??多的话??不说了。他三个??子也顿时埋下头去。

胤禛砸吧出点?味来，又见太子爷微不可察??冲他摇了摇头，他心里也就有数了。这个事??，他闭了嘴，不??问了。

以后东拉西扯，胤礽又得知了顾敏叡看着大老粗的模样，竟然还中过举人，是个文武双??的人才，得闲的时候，还在村子里还教小孩子识字读?，因此村子里管他叫顾先生的更多些。他给孩子启蒙??不收分文，只盼着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一日能出人头??，哪怕当个账房也好。

胤礽越??觉着这顾敏叡不得了，幸好他来得早，二月中旬还有几日，他们徐徐布置，这回一定能挽救他于战火！

而在船上和程怀靖一块??吃锅子的程婉蕴却因为喝多了汤，浑身热得不行，便走到舱板上透透气，远处的海面已经漆黑一片，冷风拂面，她果然清爽多了。

忽冷忽热不敢吹太久，程婉蕴站一会??也就想回去了，然后转身前最后一瞬，她看到了黑漆漆的海面上好似凭空出现般冒出来无数船影飞快向码头这??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婉蕴擦擦眼睛，??看了一遍，不?吓得魂飞魄散:“海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