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价高了，老百姓就吃不起盐，“粗茶淡饭”，没法子日日都吃盐，自然是“淡饭”了。

但朝廷需?盐商，也需?盐税。胤礽站到船舷边上，与程婉蕴并肩而立，对??释怀地笑了笑:“朝廷对盐商屡屡加恩，阿婉又?必如惊弓之鸟？你瞧着吧，压根不需?咱们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徽歙商人会自己送上门来

的。”

程婉蕴微微叹气，?论“报效朝廷”，徽商也是盐商里最踊跃的，他们是真正的明白人。

用在皇家身上的银子，那不叫浪费，也不必心疼，因为往??多的是日子?成百上千地拿回来。??的是，??一直干这些事。

见程婉蕴还有些出神，胤礽不?将窗户纸捅破了，小声凑到程婉蕴耳边:“国库吃紧，又逢战事，你猜皇阿玛为?给银子如此干脆？”

程婉蕴:“……”

不愧是你啊康师傅！这是早就?算好了?让太子爷薅盐商的羊毛了吧，慷他人之慨自然干脆啊！等等……等等……不对，这次南巡的真实目的不会是让太子爷来“扬州银行”取钱充实国库，好应对接下来的亲征吧？儿子临时想铸造大炮也没什么，反正都是军需，那就顺?到扬州的ATM机上多取一点咯？

从某种程度来说，程婉蕴真相了。

虽说只?太子爷漏个话缝，徽商一定会眼皮都不眨地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这每年的军需之费，但程婉蕴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太子爷为??银子铸造大炮？为了沿海百姓不被海寇劫掠生灵涂炭——嗯，是为了百姓活得??好，为人民谋福利。

谁给银子？盐商。盐商银子哪里来？加价卖盐。谁买盐？人人都?吃盐，每个人都?买盐，富裕的人家不论，但盐一定会贵到底层老百姓压根吃不起，那他们的日子就??苦了……

所以:为百姓铸造大炮——盐商捐款——提高盐价——百姓买单。

这是什么奇怪的闭环啊喂！

程婉蕴风中凛乱了。

结果真如太子爷所料，他们船刚停下来，就有人抬着又大又奢华的轿子来接了，两顶大轿子，一定是杏黄幔布，一顶是蓝幔的，不用说，杏黄色绣龙纹的肯定是给太子爷准备的，旁边另外一个蓝色的轿子，轿顶周围都缀着珍珠珠串、门帘都是挂的绣彩蝶绸缎，估计就是给??的了。

他们下船的时候，码头上一干闲杂人等都被官府、官兵驱散了，连正?进出的船只、船工也全都停了活，刚刚还挤得下脚地都没有的码头一瞬间空旷了起来。

码头两边是围了两圈的官兵和捕快，扬州从上到下的官吏、盐商、乡绅、耄老，扬州学子??表、士人领袖全按照身份官位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

太子爷领着程婉蕴下船，就听见连官兵也跪下了，一齐山呼叩见太子爷千岁的声音。??整个人头皮都紧绷了起来，之前出来那么久，??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甚至??还在跪下的人群里看到了本应在杭州的凌普和凌嬷嬷，自?前??年凌嬷嬷出府??，程婉蕴就没见过??了，咋一见到，第一眼只觉得很熟悉，认真看了两眼才认出来。

凌嬷嬷以前干瘦干瘦的，出宫以??，也不知是不是江南的水米养人，日子又好过，不用当奴才伺候人，??整个人发胖了好些，如今已经不像曾经那??，严肃刻薄的模??了。

胤礽对凌嬷嬷还是很有感情的，叫众人起来??，也是头一个和凌嬷嬷说话，语气亲和：“嬷嬷怎么大老远过来了？”

凌嬷嬷激动得热泪盈眶，向前握住太子爷的手：“老奴想太子爷想得紧。”

又寒暄关心了??句凌嬷嬷的身体，胤礽才转头对曹寅和李煦说话：“李大人、曹大人，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是皇阿玛信?的人，二位也是的，过了扬州不就到杭州、江宁了？不过半日船程，?必耽搁你们差事，以??不必迎那么远，该如??如?。”

曹寅笑?：“谢太子爷体恤，半日船罢了，哪里谈得上耽搁？听闻太子爷不日将到扬州，奴才恨不得插翅飞过来拜见您才心安呢！”

李煦瞥了曹寅一眼，跟着笑了笑：“与太子爷上回相见，已经是年节下的事情了，莫说曹大人，奴才也是心里猫爪一般，想着早日得见太子爷呢。”

胤礽没再说什么，皇上本就让曹李两家本就兼任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他们早早过来迎驾，也是应有之理。正好，之前皇阿玛提及的江南反清势力与白莲教事宜，也得好好问问这两人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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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太子爷又与扬州巡抚、布政??、按察??、盐运??、粮储?等官吏“亲切交谈”。程婉蕴安静地跟在太子爷身??，刚刚太子爷接见曹寅的时候，??就忍不住偷偷看了曹寅好??眼，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世，?曹寅比太子爷还?出名。

毕竟，一部说不尽的红楼，让多少人扼腕叹息啊！

程婉蕴瞄完曹寅，又用眼风扫了扫已经长身玉立、生得冷面如霜的四爷。

曹寅和李煦正好去拜见四阿哥、五阿哥了，两人都不敢过于结交朝廷?员，而且曹李?是天子近臣，于是都疏离冷淡地受过礼，说两句场面话?罢了。

程婉蕴见证了两人这一历史性会面，心中感慨，曹寅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未来会被卷入康熙晚年九

子夺嫡的飓风之中，还站错了队、因为多次保举八阿哥继任太子之位，被拿小本本记起来的四爷记恨了很多年，最??等四爷上台，立刻就拿曹家开刀。

十七岁就得到康熙赏识的曹寅，生得一副好相貌，书卷气很浓，但他却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二十出头就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佐领，三十岁之前就任苏州织造，??来又调任江宁织造……如此火箭般的升职速度，康熙朝无人望其顶背，未来也只有乾隆朝的富察傅恒?与他相提并论了。

程婉蕴偷瞄曹寅的举动被胤礽看在眼里，而且??这眼神还有??分?怜与惋惜？胤礽微微皱眉，曹家和程家有什么关系么？应当没有吧？阿婉又为?一副很?怜他的模??，难不成??也知?曹寅刚死了老婆？不过……他已经又续娶了呀，继夫人李氏还是李煦族弟的?儿，正新婚燕尔呢，有什么好?怜的？

但是……就阿婉这性子，??会知?曹寅家事？恐怕??连曹寅原配夫人姓什么都不知?吧？而且，之??又瞧老四一眼是什么?思？

胤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码头上略略认了人，程婉蕴和太子爷分别上了轿子，他们今日将驻跸在盐商献出来的百年古宅里，那地方离官署、县衙不远，始建于明??，之??被徽商黄氏修葺、加建，园内四季清幽、精致无比。

程婉蕴到了这园子门口，听那黄姓盐商激动万分地给太子爷当导游，谦虚地说了一句：“扬州的园子精巧，比不得京城的豪迈大气，小民这整个园子才占地五十亩，但小民这园子花了十余年才建成，一石一瓦颇费心思，里头景色还算清雅，让太子爷屈尊了……”

才，五十亩。

程婉蕴再一次感受到了盐商的凡尔赛。

进了园子，太子爷就被官员们拉走了，程婉蕴也被等在园子??花园里的各级官员?眷包围了，??们将自己家里的家厨带过来准备了一桌子的淮扬菜，还有两个“家班”已经等在戏台??头，程婉蕴头一回被人这??奉承、接待，很是不习惯，但太子爷只带了??来，??也不?给太子爷丢脸，于是装出一副见过大世面，什么都淡淡的??子，反倒让那些官家太太摸不清??的性情，伺候得越发小心谨慎。

吃完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淮扬菜，又逛园子赏花听了两本扬州戏??，程婉蕴睡了个午觉，起来??，曹寅的夫人李氏已经侯在偏厅，然??这群太太们还带??出门赏了瘦西湖、逛了东关街，程婉蕴发现东关街大概有??世一公里多的长度，但这街面上竟然铺青石板！不是黄土路，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石板路！

太豪了！

京城里都是黄土路！

然??，逛街逛着，金银首饰苏绣蜀绣双面绣就赠了一车，然??……官太太们竟然还安排??去观赏了一会儿脱上衣壮男的野性杂耍。

??名曰扬州“?戏”。

程婉蕴想看又?假装正经不爱看的??子。

??们……??们好大胆啊！为什么康熙、乾隆六下江南回回都?驻跸扬州，程婉蕴这下?明白了！扬州就是??世的“魔都”啊！

经济中心！盐运中心！太有钱了！

等天色渐黑，官太太们终于领着????回府，临别前还问??明儿什么?算，程婉蕴连忙假笑：“晚些时候得问问太子爷有没有什么吩咐呢，明儿再说吧。”

太太们立刻异口同声?：“应该的，您有吩咐随时叫我们。”然??把身边贴身伺候的奴婢、中午做饭的家厨全留在了程婉蕴身边伺候、跑腿，让??千万别客气。

程婉蕴松了气，回去??发觉太子爷也是一脸疲累地坐在屋子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同病相怜，程婉蕴坐到太子爷身边，叹气?：“吓死我了，有个夫人……我也闹不清是哪家的，??的轿子里头，居然贴金箔。”

“曹寅说这园子花了六百万两的银子才建好的……”胤礽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扬州的奢靡比皇宫还厉害！宫里皇阿玛还时常带头减膳呢！

他今儿和官员们一起用饭，那边也是一条龙服务，甚至盐商还把家里养的瘦马带过来了，胤礽见了吓了一跳，这些?人怎么都饿得脱了相似的？又因为养在深宅从不见日头，白得好似?鬼……作为一个拥有满洲传统审??的人，他实在不?理解这些富商的喜好。

面对富商们期待的眼神，胤礽不解风情地说出了心里话：“这是家里刚遭了灾逃过来的？”

富商、瘦马们：“……”

他想到这，鸡皮疙瘩又起来了，连忙伸手捏了一把程婉蕴软软的脸蛋，望着??那白里透红、线条柔和的脸庞，他不禁微笑着点点头：他果然最喜欢阿婉了，多看看阿婉洗洗眼睛。

两人对这??壕无人性的日子都很不习惯，于是缓过气来，程婉蕴又眼睛亮晶晶地和太子爷提议?：“咱们自己换了衣裳出去走走？”

“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