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言知道蔡雄是身负皇命前来的新遂，但具体任务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不过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不欲与蔡雄为伍，不欲掺和进京城的斗争。随蔡雄要做什么，自己只要能治好谢九娘的病就行了。

因此蔡雄语气生硬地向谢九娘讨要那张小弓，谢玉言虽不悦，但并不追问缘由，为了清净，把锁在箱子里那张弓给了他。

谢十三烧热完全退了，没再反复，谢玉言松了一口气，又板起脸训斥他几句。兴许真的是被吓到，谢十三这次乖顺了许多，还答应去给谢九娘道歉。

先前忘了付给祝桥诊金和谢礼，谢玉言后来派人送去医馆，祝桥只收了诊金，谢礼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说是他们有规定，不许收病人的礼，”跑腿的小厮挠了挠头，“郎君不知道，他们那个医馆可热闹了，见祝大夫还要排号。听说他们这些坐馆郎中的医术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郎中们专攻各种疑难杂症，七天才来医馆一次，想看病得提前约号。”

不知这些郎中有没有专治虫病的。

谢玉言轻叹，拿起小厮带回来的两张“病历”。一张是谢十三的，一张是谢九娘的，格式大同小异，描述病情、初诊意见、治疗方法，最底部是祝桥的签名与指印。谢九娘的那张额外多了一段触诊结论，后有刘金凤的签名与指印。

倒是一目了然，约束郎中们乱治病乱开药的同时，未尝不是对郎中们的保护。

不知是何人的主意，心思谨慎细致，都藏在这些微末的小事里。

将病历誊抄了一份留下自己钻研，原件谢玉言派人送去给楚霆，楚霆明白他的意思，答应过日便与云桐提此事——最好能直接把谢九娘带进内院让云桐治疗，他和云桐能不见面最好不见面。

晚来小雨，凉入暑衣清。

蔡雄封上火漆，将密信交给随从。不必更多吩咐，仅交换了一个眼神，随从便压下视线，披上斗笠蓑衣。蓑衣宽大，外人看不见内里夹带了什么东西，随从上身有些僵硬，佯装正常，匆匆走入雨中。

廊下偷懒的小厮从廊柱后探头看他，蔡雄淡声道：“我让他出去买点东西。”

闻言小厮目光闪躲，磨蹭过来：“是我怠慢先生了，您有什么吩咐喊我去就好了。”

蔡雄在心中冷呵一声，转身回屋，不愿与这种小人多浪费时间。

神弓到手，蔡雄没敢擅自拆卸，与密信一同交给留在城外的暗探，快马送回京城，算是了结一桩使命。

当然，他此行并非只为了神弓一件，他还需探查宁州实际军力、府库情况，不计代价拿到宁州熬盐、炼铁秘方，还有许许多多零碎的小事，目前都还没有进展。

不过，来日方长。蔡雄抻纸题赋半篇，自觉文采上乘，心情更加愉悦。

被他冷了半天才知道殷勤伺候的小厮奉茶至桌边，轻轻歪头，呆愣愣地盯着纸上看。见他一副呆蠢模样，蔡雄哼笑道：“你识字么。”

小厮眨了眨眼：“县主教过我们识字。”

现在听到县主两个字蔡雄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嗤道：“教你们识字有什么用，还指望你们去挣功名？不如把烧火劈柴的杂事做好，识字能让你们劈得更快些吗。”

小厮憨憨笑道：“夫人也这么说，嫌我们耽误正事，不许县主教了。”

“这才对，”蔡雄将笔放下，优越感让他看这个微贱的小仆也顺眼了许多：“行了，你出去吧。”

却没发觉小厮没有回答他自己到底识不识字。

更没有发现小厮顺着墙根离开了客院，好半天才回来。

细雨渺渺，笼罩边城。

风有些凉。

吴媪到灶房转了一圈，小厨房灶上坐着汤盅，她揭开盖子望了眼，俯身把柴禾抽出两根。

厨娘笑道：“您放心，我看着火呢。”

离了灶房，远远看见一个姑娘顶雨走进院子，吴媪眯起眼睛：“葛青什么时候出去了？啊，不是葛青，是桑叶啊。”

面上有一个酒窝的姑娘走过来朝她行了一礼，吴媪拉她到檐下：“你不是在榆宁吗，怎么回来了？”

“县主为夫人准备的寿礼终于备好了，我就赶紧送来，免得误了日子。”桑叶的声音温柔而耐心，听得吴媪连连点头，快慰道：“好，好，快去禀告吧。”

云桐在游廊上望天，伸手接了浅浅一捧雨水。见桑叶出现，葛青微微意外，瞥了一眼云桐毫无波动的脸色，会意稍稍退开两步，替她们看着人。

桑叶上前在云桐耳边轻语。

“知道了。”云桐拖着木屐在游廊上慢悠悠地晃，“你哥哥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哥哥说怕打草惊蛇，放出十里才敢动手。”桑叶低低道，“那封信被血污了，后来又泡了水，他们正在想办法。不过从能看清的部分来看，那封信和弓确实不是送给皇帝的。”

“我就知道，半年前那个贼虽是从京城来的，却不像皇帝的人，不然怎么对我私藏甲胄视若无睹呢。”云桐眼皮微垂，懒懒道，“既不揭发我，也不来跟我谈条件。除非是他不能揭发我，因为某种角度上他和我是绑在一起的，没了我，也就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