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婧还未见过真的天生镜。
货架上所陈列的仿制镜子皆是巴掌大小,文王八卦镜样式。镜身通体银亮,看不出什么材质。伸手去触时,镜面上会荡开一圈水纹般的银波。
更玄妙的是,只要明婧凝神观察一面镜,便可隐约听到银镜中传来极轻的水滴声。单用手抚摸镜面时,却无半点回响。
“明长老喜欢的话,可以任挑一面镜子带走。”这道人声如细线般,直直穿过明婧的双耳。
灵影幢幢,幽寂无声。
方才入耳的声音太奇怪,明婧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侧过脸,望向静立一旁的圆珠,问道:“大师,你说什么?”
“我未开口,”圆珠道,“兴许是镜子产生的幻象,你勘不破罢了。”
明婧晃了晃脑袋,却也不觉得自己有昏沉之感。相反,凝视将涉云所制的镜子时,每听一遍水声,便觉得有清水在濯洗天灵,整个人说不出得通透。
“这些镜子,比起真正的天生镜,差在何处?”
“破碎虚空,将本不属于此间的人拖入轮回,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回答她的,竟又是丝线般的虚无之声。
!
明婧心头猛地一跳。
再看圆珠,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贫僧不知。只是将涉云说过,天生镜的镜灵……”
“呜啊——”
惨叫声突如其来。
是苏良櫂。
少年原本清越的嗓子,已然喊破了音。
“呃啊——”
又是一声受刑般的悲鸣,痛苦、压抑、不甘。明婧听得心尖发颤,不知为何,她居然看见满架的银镜也跟着颤动。
圆珠合上双眼,自觉地收了声,拦在明婧面前,身形沉稳如山岳。僧人催发灵气,周身环绕起金色的佛光。
阻拦她查探,还是直接对她动手?
明婧从未见过这阵仗。她警惕地退后一步,沉声道:“圆珠大师,你这是何意?”
“我本无意,”圆珠的面皮上无悲也无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明长老若是愿意相信贫僧,就在此处安心等候片刻。”
“呜咕!”堂前再次传来少年吃痛的闷哼。
我信你个鬼!
明婧眸色一寒,聚气于双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身前扑。同时,她右手捏了个隐蔽的法诀,隔空取来架上的一面银镜。
她要趁圆珠和尚还未提防,直接从他头顶掠过去!
劲风吹动圆珠土色的袖袍。
莲花目的比丘恍若未觉,却在明婧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他时,毫无征兆地高举起一只手。佛光大盛,时间好像凝滞了。
圆珠拇指按中指,缓缓结了个空手印。
一股无形杀意直袭明婧面门。
看似轻巧的一招里,蕴含着龙吟虎啸之声。明婧惧怕圆珠还有后招,只能在空中硬生生扭转了去势。
嘭!嘭!嘭!
明婧原本要去的那处,连震出三声巨响。余波四散,炸碎了离得最近的几颗夜明珠。
光线忽然转暗,一道阴影落在比丘的脸上。
“明长老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圆珠收了手印,双手合十道。
外间都图穷匕见了,她不想缠斗,还不能逃跑么?她明婧只是平日里混了点,又不是泥人。
明婧腾身后撤,聚灵于掌,唇边泛起冷笑,“是你们待客不周在先。”
圆珠将眼睁大了些,端详明婧的面孔,毫无征兆地笑了声,“将涉云说得没错,你果然不是真明敬。”
明婧暗说不好,喝问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施主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扮演一个与自己性格迥然的人,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便是活着,形同走肉,又有何意义呢?”
她哪知道这有何意义,不情不愿地被拖来这个世界。明婧至今还惦记着她离开现代世界前的那锅血燕呢。
明婧心神不安地拧起眉头,定定道:“你在扰乱我的心神。”
“你错了,”圆珠逼近了一步,莲瓣般的唇念经似地小幅开合,“我是在救施主。你又不是明敬,按她的雕版活着,也不能囫囵地都学她。丧失了本心,死去的就是你自己。”
在电光石火间,一个怪异的念头划过明婧的脑海。但她又知道,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
“你知道些什么?!”明婧说罢,又举起汇集满灵气的手掌,威胁道,“我有明敬的一身修为,未必不能击杀你。”
明敬修炼的天罡正气霸道刚猛,还未施展出来,便能听到金铁磨磋的鸣啸声。
圆珠和尚静静地望着她,不躲不闪,说道:“施主大可以一试。”
明婧自打来这个世界,还没真正地体验过修真者之间的战斗。虽然心里没底,她胸中也渐渐燃烧起了一股战意。
热血冲刷心肺的感觉半真半假,又像是明敬身体里残存的本能,又像是明婧自己所渴求的肾上腺素上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