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感觉一道视线淡淡落到她身上。
头一次,她如此害怕付容愿和自己亲近,立即躲开。
“容愿,别……”
丫鬟们送上冰镇的水果,柳棠意坐在对面,吃完葡萄吃樱桃,冷眼看着她,道:“嫂嫂害羞了呢。”
付容愿看回去,温声斥道:“别逗你嫂嫂,她脸皮薄。”
柳棠意直直看向秦如眉,眼神冰冷,却还是那种娇稚的语气。
“二表哥,我又没有欺负嫂嫂,欺负她的人应当是你吧。哎呀,忘记什么时候,我亲眼看见某人把嫂嫂搂在怀里亲,衣裳都亲乱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反正都要成婚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她在添油加醋。
柳棠意竟知道了她和付玉宵的关系?
怎么会……
秦如眉的身体愈发僵硬,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一直往下坠落。
她感受到了一道冰冷至极,却又讥讽嘲弄的目光。
付容愿脸皮薄,当即俊脸微红,尴尬地看了眼祁王,无奈斥道:“柳棠意!”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嘛。”柳棠意嘀咕,低头吃水果。
付容愿也看向秦如眉,“阿眉,想吃什么,我剥给你吃,葡萄?”
秦如眉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付容愿笑笑,只当她口是心非,也没说话,剥了个葡萄递过来,“尝一口吧,很甜的。”
秦如眉不想吃,可付容愿的目光温和地攫着她,带着期盼。而高座之上的男人垂眼喝茶,似乎并没有看自己。
秦如眉微松了口气,凑近过去,不动声色地把葡萄吃了。葡萄滑进腹中,冰凉凉的。
“甜吗?”付容愿温声道。
秦如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甜。”她颔首。
“那我再给你剥几个。”
秦如眉一愣,忙道:“不用了容愿,你不是要让福满楼送宴席吃食过来吗?现在时辰不早了,你……”
话音陡然刹住。
秦如眉脸色煞白,悔不当初。
她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若是付容愿离开,自己岂不是要和付玉宵、柳棠意和祁王他们待在一起。
若如此,付玉宵绝对能轻而易举地支开所有人。
“容愿,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
付容愿有些无奈,“阿眉,你脚腕伤了,怎么和我一起去?你当你夫君待人如此苛刻?”
“不会花很长时间的,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大夫很快就到,你留在这里陪祁王、大哥和棠意吧。”
祁王看向始终没有往这里看一眼的付玉宵,忽然一笑,拂了拂衣袍,起身道:“本王也去。”
秦如眉一震,看向祁王,脸色愈发苍白。
柳棠意看了看付玉宵,又看向秦如眉。
她扔下手中的葡萄皮,擦干净手,雀跃地站起来,“二表哥,王爷,你们等等我,我也一起去,我要亲自点菜。”
临走之前,还冲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嫂嫂,你放心,我一定看住二表哥,不让他在外面勾搭别的女人。”
即将走出院门的付容愿皱眉,“柳棠意,我听见了。”
祁王哈哈一笑,“柳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柳棠意佯装懊恼,追上他们,“二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付容愿一行人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得了谁的命令,原本站在角落里的下人,也如潮水般退下。
厅堂里,剩下她、禾谷与付玉宵。
还有一个他的贴身小厮,那青衣少年站在他身旁,除却在她刚进来时看了她一眼,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身边的暖源,或是能有所倚仗的东西,悉数被人剥离,秦如眉僵坐在椅上,只觉得如坠冰窟。
付玉宵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在付容愿一行人离开时,抬眼略略看了一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秦如眉再坐不下去,撑着扶手慢慢起身,脚腕传来钻心的疼,她强忍着,压下话语中的战栗,“大哥,弟妹身体不适,先回屋了。”
禾谷见状,忙来扶她。
秦如眉自称“弟妹”,是在强调他们此刻的关系。
她现在只是一个即将成为他弟弟妻子的女人,而他纵有再高的权势地位,也只是她的大哥。
付玉宵一笑,手指轻捻起杯盖,又松开,杯盖与杯身磕碰一下,声响轻微且清脆。
“这么急着走?大夫还没到呢,怎么,弟妹这么厌恶本侯吗?”
秦如眉身影一僵,“不敢。”
“那就坐。”
禾谷静观其变,小心地观察着秦如眉和付玉宵,她身为丫鬟,不知其中的暗潮汹涌,也不清楚方才发生何事,但她总觉得二夫人和大公子关系有些奇怪,像是从前认识,可又十分陌生。
秦如眉心头屈辱涌起,眼风扫过禾谷,示意她回去,自己则扶着交椅扶手坐了回去。
付玉宵眼皮略抬,扫禾谷一眼。
“下去。”
“本侯有些话,想和第一次见面的弟妹说。之后若是大夫来了,让他在外面等着。”
禾谷犹豫再三,也只得应声,跟着付玉宵的贴身小厮,一起退了下去。
不!
秦如眉脸上的血色,在此刻,终于彻底褪得干干净净。
不要留她单独和付玉宵待在一起。
心头的恐惧,让秦如眉忍不住想要求救,她想冲过去把禾谷他们拦下来,求他们不要走。
可是,她现在只是即将要和付容愿成亲的秦如眉,付玉宵是付容愿的哥哥,自然也算是她的哥哥。
哥哥要在弟弟成亲前,和弟妹谈几句话,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
就算她如何绝望,却也只能接受这一切。
终于,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她和付玉宵。
这一刻终究到来了。
秦如眉再也忍不住,紧握手心,闭上眼,拥在软罗柔缎里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
付玉宵眼皮不抬,“弟妹,本侯这么可怕吗?竟让你害怕至此。”
秦如眉竭力压着心悸,“没有,是我身体不适,不关大哥的事情。”
付玉宵沉默片刻,忽然扔掉手里的茶杯,茶杯与盖碰撞,发出刺耳的轻鸣声,茶水顷刻间弥漫了一桌子。
随即,他起身,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她走来。
秦如眉立即往后退去。
就当她以为付玉宵要来碰她的时候,他却在她身旁一尺距离,停了脚步。
男人伸手,从她身旁的果碟里拣了一颗葡萄。
他的手骨节挺括,修长宽大,葡萄在他手里衬得十分小巧,他的动作始终矜贵,却很快将葡萄剥好,轻轻递到她唇边。
“尝尝?番邦进贡的紫玉葡萄,味道不错。”
秦如眉往后瑟缩了下,迎上他的视线,和他无声对抗。
“我已经……尝过了,多谢大哥。”
“我再说一遍,张嘴!”
顷刻间,付玉宵语气骤然狠下。
他的目光野狼一般攫取着她,眼底酝酿着怒火,神情冷得可怕。
一瞬间,竟如同换了个人。
秦如眉鼻子一酸,泪差些掉出眼眶,哆嗦着微微启唇,下一刻,葡萄便被他用力塞进嘴里。冰凉滑入口腔,喉管,一路冰至肚腹。
葡萄甜得发腻,甚至发苦,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
“甜吗?是付容愿给你喂的葡萄好吃,还是我给你喂的好吃?”
付玉宵轻笑,忽然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
随即,他俯下身体,凑近她耳边,宛如情人耳语:“秦如眉?哦,不……应该叫你秦双翎。你这一年多,过得可还滋润?”
太久。
太久了。
自从来到兆州,她便再没有被这般屈辱地对待过。
秦如眉被迫抬头看着他,眼眶通红,泪水终于从眼尾滚落,没入鬓发。她在颤抖,看着他,如同一只绝望待宰的羔羊。
她从来没想过,时隔这样久,与他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番情景。
“哭什么?”
付玉宵抬手,轻柔地抚去她眼尾的泪。
这个动作太过温柔,几乎让她神思恍惚,以为自己并不身在兆州付家,而是回到了天门县,那个破落的小县城。
他打量她的容貌,轻啧,“一年多不见,竟是比从前更漂亮了,看来被男人滋润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口中的葡萄味道让她反胃,酸水一阵阵上涌,秦如眉再也忍不住,忽然用力推开他,捂着胸口弯下腰,干呕了几声。
“怎么,秦如眉,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她的反应激怒了付玉宵。
他冷笑一声,眼底勃发的怒意终于爆发,把她拉起来,推到墙角,继而倾身而下,抬手抓住她的脸。
她身姿娇小,玲珑的脸在他掌中,一只手就能彻底握住。
他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语气森寒。
“今天看见我的时候,你一定很吃惊,对吗?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还没有死,为什么我阴魂不散,为什么明明你已经可以和你的男人远走高飞,却再次被我找到?”
“秦如眉,一个太子还不够,还要勾搭上我弟弟付容愿,你下不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