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玉最终还是跟谢羡一起出了宫,原因无他,她被幽禁在公主府太久,繁华的京都城在她的记忆中淡成了一幅颜色单调的水墨画,她现在想把这幅画的颜色补一补。
乘马车小半个时辰后,两个来到了廷尉大牢,谢羡出示了相关文书,便有狱吏领着两个走。
狱中不仅潮湿,还弥漫这一种腐烂的刺鼻气味,姜宁玉不适应地屏住呼吸,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果然见谢羡素来像张假面一样的脸已经皱成一团,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羡寻声回眸望他,见她眼角眉梢的轻快笑意,愣怔片刻,眉头也舒展开。
陈端良算是重犯,住在最里面的牢房,两人到时,他正垂头面对墙坐着,未束冠,头发乱糟糟地披在两侧。
“陈大人。”谢羡出声唤道。
锁链哗啦作响,狱吏打开牢房锁后,很有眼色地转身离开。
陈端良慢吞吞地扭过头,看了眼谢羡后又重新转回去:“聿安,你来了。”
他喊的是谢羡的字,谢聿安。
谢羡垂头走近牢房,沉默地环顾了一圈,最终轻叹道:“大人要保全自身啊。”
往日总端着一副严谨端正样子的陈端良没骨头一样懒洋洋转过来,抬眸问:“我既已到如今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好保重?”
谢羡不答,只道:“老师已同我商议过,说是你不放心考题的水准,拿与他看,结果他看完考题忘记收了起来,被偷了。”
陈端良愣了愣,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嗤笑一声,问:“想的倒是周全,那我和宋恪之后怎么办?”
“既是无心之失,您和老师会一同贬官或者卸任,不会危及性命,此事已同陛下说过,您可不必忧心。”
“我不必忧心?”陈端良忽然大笑两声,面色陡然严肃,沉声道:“谢聿安,我问你,你觉得我如今是在忧心自己的性命吗?”
谢羡缄默。
陈端良卖科考题本就没有铁证,虽然这一场科考殉了,大可再补办一场,但皇帝却忌惮士族势力,临到最后一步,将陈端良下狱,卖脸给士族。
“事到如今,我倒是佩服宋恪,他真是好脾气,费尽心思培养提拔寒士做官,慢慢蚕食世家大族手中的权力,到现在,眼见要将选官权力从士族收回朝廷,却因为陛下忌惮士族毁于一旦,宋恪近二十年心血付之东流,他竟然还能冷静地平衡各方,既要顺着皇帝的意思停止科举,安抚士族,又要全力保下我,给寒门子弟一个交代,真是难为他了。”
他的语气颇为讽刺。
谢羡是宋恪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关系亲厚,不愿听旁人贬损自己的老师,当即皱眉反驳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老师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陈端良面目微微抽动,声调跟着陡然拔高:“可笑,我食的谁的禄,我吃是姜氏皇族的粮食吗?这粮食是姜氏皇族种出来的?我陈端良、他宋恪还有你谢聿安吃的黎民百姓种出来的粮食,我们食黎明百姓之禄,自然要担黎明百姓之忧!”
站在牢房外的姜宁玉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