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
睡梦中的苏被闹钟惊醒,他使劲浑身解数将手机拿到眼前。
“该死!睡过头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碰翻了一地的酒瓶和垃圾。
他的早晨始于忙碌,手脚并用穿上衣裤,洗漱,整理出要用的道具。冬天的颜料非常的难搞,稍有不慎就会干裂或是冻上,他必须仔细检查,大部分干他这行的会选择干脆不用,在冬天只画使用铅笔蜡笔的作品,苏则是为了能接待更多顾客全副武装上阵。
叼着昨晚吃剩的冷冻披萨,他急迫的将干涸的颜料掺水稀释。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便冲出家门。
与万千奔赴战场的上班族一同挤上早已满员的地铁,他要前往的是这座北方城市为数不多的人文景点——文化街。
地铁驶出隧道,老旧的工业城市在冬日喷涌着蒸汽,对过客而言这里只是个不值得记忆的临时落脚点,而对于苏这样的人来说,这座城市则是终点站。人生败者的终点站,不被需要,不被期待的人最终汇聚到这里,和完成了使命的城市一同等待着漫长时光折磨之后的消亡。
“联合政府于昨日宣布,南极冰川...新能源...研究所即将落户我市...迎来新的...”
地铁的电视今天也在播报世界上的新消息,面如死灰的行尸走肉们麻木的拽着吊环随车辆一同摇摆,人在意。
到站的苏努力拨开涌入的人群逆流而上,挣扎着挤出地铁。
文化街各个店铺的老板们正在拉起铁卷帘门,准备开门营业,这与苏没有关系,他没有自己的店铺,也不是店里打工的,他是一个街头艺术家。
属于他们的位置是文化街尽头靠河的公园区,所谓街头艺术,情商低一点,讲的难听点,就是街头卖艺的,这座公园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卖画的,卖唱的,杂耍的,把自己搞成雕像的...他们大多没有真才实学,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仅仅比一窍不通的外门汉强上半分,这里进行的活动也大多与艺术关,只是名为卖艺的乞讨,得过且过。
苏看向河岸上他最常呆的点位,很幸运,虽然他睡过了头,但还没有被不识相的先占去。
松了一口气的他开始摆摊,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两张小马扎,一些过去的作品和绘画工具罢了。
一切就绪,苏取出纸张贴在画板上,距离旅游大巴拉来第一批客人还有一段时间,他总是会趁着这段时间先画一张热热手,所画的则是脚下静静流淌的河流以及对岸的富人区。
“例行检查。”
流畅的作画被打断,手臂上带着袖章的安保人员走了过来,向苏讨要相关证件。这里虽是三教九流聚集地,但也不是想开张就开张的,必须持有艺人证才能经营。
“稍等一下啊...”苏开始翻找自己的裤兜:“嘶...哪去了...?”
安保的面色逐渐阴沉下去,苏也开始着急了,该死的证件哪去了?难道是早上起来太赶了没拿上?这下糟糕了,现在回去取,一个来回公园早该满员了,上哪再去找位置?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一个声音介入其中,苏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待的也算久了,从来没见过这号人。
安保狐疑的盯着来者:“你...跟他是一起的?”
他的怀疑不难理解,女子背着的是吉他包,手里拖着放音响的推车,一看就是个搞音乐的,跟苏这种卖画的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
“是啊,没人规定绘画的和音乐的不能一起出摊吧?”
“倒是没有...”检查完男子递来的证件,安保也懒得多管闲事:“行吧就这样,那个谁,下次记得自己的证件也要带上啊。”
“谢谢...”
“没事,助人为乐嘛。”女子显得有些自来熟:“你在画什么?这条河吗?画的真不。”
苏重新坐回凳子继续执笔:“没什么好看的,每天都是一样的景色,我闭着眼睛也能画。”
“莫奈也曾经对同样的景色多次描绘,这才有了《干草垛组画。”
“你不是搞音乐的吗?对绘画也有了解?很遗憾我可法与印象派大师相提并论。”
“谈不上多了解吧,不过毕竟艺术都是相通的。哦对了,我叫*%#,头一回来这儿,怎么称呼?”
苏皱了皱眉头,没能听清楚她叫什么,不过这应该也关紧要。
“苏,叫我苏就行。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何止不是本地人,看我长相也大概猜到了吧?我都不是这个区的人。”
“1区?还是17区?”
“1区,猜对了。”
苏有些意外:“那可够远的,大洋彼岸啊?为什么跑到8区来?还偏偏是这种穷乡僻壤?”
“哈哈哈,稍微有些事...”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及的事,面对素昧平生的人就更是如此,苏也不会自讨没趣,谈话就这么中断了。
陌生女子就这么在苏旁边摆开了阵势,她的水平相当高,外观也足够出众,低沉的歌喉很快便吸引到了一众游客驻足倾听,顺带的连苏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午餐时间,苏起身去买了两个三明治和两杯热饮。
“谢谢...”
停止演奏,女子面对递过来的午餐有些意外。
“冬天室外得注意保暖,但我白天是不喝酒的,看上去更落魄了不说,也没人愿意请一个醉鬼给自己画画,就用热饮凑合一下吧。”
“抱歉,我还以为苏先生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因为你看上去就...很艺术...”
搞艺术的人最清楚,被形容‘很艺术’可不是一种夸赞。
苏摸着下巴上的胡渣:“不修边幅是我个人陋习,不要上升到艺术。不说我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弹唱?你的水平不该在这种地方。”
“苏先生也懂音乐?”
“我小时候学过钢琴,谈不上多了解,毕竟你说的,艺术都是相通的。”
女子耸了耸肩:“好吧,说实话,弹吉他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来这里是因为工作的调动。早上我没说的就是这个,你不知道吗?新能源的研究基地要建在这座城市。”
“不知道,也没兴趣。不过这种级别的演奏也只被当做兴趣?果然搞艺术死路一条。”
“也不能这么说吧?苏先生不是也能靠绘画为生吗?”
“不是‘也能’,是‘只能’。而且如果不是你拉来客人,我现在还在为春节的房租发愁呢。”
“那我下午再加把劲,争取让你过个好年吧?我知道,8区人对春节很是看重。”
“不必了,我不在意什么春节,你只管弹你想弹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