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五十的独孤意端坐堂上,自上而下,左右依次摆着数张小桌,桌上菜式酒杯器物乃至各自花纹都一模一样。
林云深抬了抬眉,眼瞅着堂里的摆设略有不解,他在樱府也偶尔和樱雪舞一起同泰山泰水吃过饭,都是就着一张大圆桌子吃的饭,哪有这样各分各的桌子,各自吃各自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去问,樱雪舞便一把拽住他的手,昂首挺胸踏步进了堂里。
等樱雪舞与独孤意循着礼数寒暄了两句后把他带入了右手边首次两座,林云深才看见正对面首次两座上,居然坐着小李和鹿鸣,而小李坐在首座,与他四目相对的却是鹿鸣那双冰凉的眼眸,而鹿鸣下位却是云鸟,在哪似笑非笑打量他与樱雪舞不提。
至此,刚刚来时腹中那难抑的饥饿感顿时被吓掉了大半,还想着这般坐着没有个靠的,刚刚歪了歪身子,就被鹿鸣一瞪,不由得心头一紧,赶紧有样学样,端起身子坐好。
七七八八又来了不少人入堂,都先拜见了端坐在上的独孤意寒暄几句客套话才寻了位置坐下。
等到都落座毕,上面那个须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如何又嘀嘀咕咕起来,兀自在那说些什么,林云深是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塞,但见鹿鸣尚未拿起筷子,他也只好忍着,目不斜视盯着身前的那几个形状各异的器皿。
听说是独孤城主设下的宴席,林云深抬眼四下看了看,诸多人物他都没见过,也不见独孤夜宁姐弟,只是他左手下处还有两个位置空着,恐怕是留给她俩的。
林云深刚如此想,正堂便又匆匆走进来一个黑衣少女,也不打招呼,也不看其他人,一张黑丝绣巾遮了自鼻翼而下的半张脸。
少女从进门到落座于林云深身侧,始终目不斜视,反倒是在场众人中除去鹿鸣小李和樱府大小姐外,都纷纷侧目去看她。
林云深也看,甚至想同夜宁说上两句话,抱怨一番昨晚,她可真厉害,平常居然都喝酒这种让人会短时失去心智模糊不醒的东西。
可夜宁不看别人,自然也不分出半点目光给他,林云深张了张嘴,只好忍下了嘻哈之意转为平静。
但独孤夜宁逾时入宴,打断了独孤意与宾客说话。宴席中宾客众多,又要樱府小姐姑爷,李鹿二氏传人在场,独孤意想发作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作,不然更失颜面。
只好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再度拉回,似是玩笑又带着一缕责问之意,指着独孤夜宁开口道:“小女夜宁,老夫管教方在诸位面前失了礼数,请诸位海涵。”
不少人闻言纷纷客套以对,人人口称“妨”。
宾主和谐之后独孤意又扭头看向独孤夜宁:“荥儿此时在哪,怎么不来赴宴?”
独孤夜宁柳眉微微一皱,自顾自率先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饮完方才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嘴,颇有种女中豪杰的英武。
“不知道!”
“你是他姐姐,是独孤城大小姐,你如何不知道?”独孤意见自家闺女愈发没了礼数,在自己这个城主之前率先喝酒动筷,怒意更浓。
满场宾客都看出了城主的怒火,却又因为是别人家家事不好出言相劝,只能纷纷抬眼在两人间来回观望。
“他还是你儿子呢,你堂堂独孤城城主,又为何不知道?又为何要问他于我?”
嘶......好重的怨怼之意。
林云深坐在身边感受自然更为真切,刚想劝上两句,就被人拽了一下,回过头便见樱雪舞笑意盈盈看着他微微摇头。
樱雪舞都示意了,林云深只好作罢,双手放在膝上忍不住揉搓了一番下裳,显然暗暗为独孤夜宁捏着一把汗。
他不知这对父女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但如此舌枪唇战终究不好,用孟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不成体统。
昔日在府中时,他都不敢和泰山大人呛声的,特别是读书写字时但凡出点毛病都要被勒令重来,也只能委屈巴巴的受着,要是反嘴呛声怕不是要被樱雪舞给骂死,再捅上一剑?
果然,闻言的独孤意大手不轻不重拍下桌子,赫然起身,同时嘴里蹦出威严比的声音:“放肆!”
“你若要找你儿子,你自去找自去问别人,问我作甚?莫不是我这道理不对?还是独孤城主要以长压小,以强压弱?”
独孤夜宁神色丝毫不慌,朱唇轻启,清脆之声绕梁而来,林云深眨巴眨巴眼看着身侧的少女,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措。
他是要去劝两句好呢,还是继续呆呆坐在一边当块木头?
但遥想昨天,人家独孤大小姐带着自己痛快驰骋,又夜坐凤楼吃鸡鸭鱼肉,胡饮海喝吞杯中悬月,自己不劝一句心又难安。
就当林云深张嘴想劝上一句时,却见那城主独孤意面色已经怒红,再拍桌案,自他案上杯子酒壶中升腾起缕缕酒水泼洒向独孤夜宁。
那缕缕酒水在空中化形,点滴相融汇聚成线,线线相交汇聚成体,刹那间浑然化成一把剑,且这剑直扑独孤夜宁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