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在跟朋友逛街吗?”
明明是宣夫人一贯以来的和蔼语气,魏安却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几乎带着恭谨的神情点了点头:“嗯,出来买菜,顺便逛逛。”
宣夫人笑了:“直接叫东城那边的蔬菜园定期送菜过来就行,还用自己专门跑这一趟?”
“我在家闲着也没事,正好出来透透气。”魏安小声回答。
“宝宝谁看着呢?”
“宝宝睡了,出门之前就喂了奶哄睡着了……”
几句闲散亲密的家常话之后,宣夫人便突然间敛去所有慈爱神色,牢牢地盯住了他:“安安,最近是不是又跟那臭小子闹别扭了?”她伸出两根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魏安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再怎么闹都不能拿孩子的事赌气。怎么,不想给妈妈生个乖孙了?”
后半句似乎是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可是,其中所蕴含的那股警告之意,同样强烈得不容忽视。
“那是……”魏安刚有点害怕,白毓凝却忽然展颜一笑,款款几步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是我买的,伯母。”
于是,这位端庄优雅的贵妇人才像是终于被提醒到似的,微微调转了一下视线,有些冷淡而客气地发问:“你是?”
魏安慌忙要为她介绍:“他就是宣云的那个、那个……朋友,刚回国,现在借住在我们家。”
“哦,是小白吧?我听宣云提过你,长得真好,模特似的。”宣夫人笑了一下,谈不上多友善,也不见她刚刚对魏安所展露出的那种亲切,看得出来完全是碍于自身教养才没有表现出失礼。
敷衍得不能更敷衍的几句场面话才刚说完,宣夫人就沉下脸,头一回毫不留情地训起了魏安:“你倒是个贤惠人,逛街替人家拎袋子也就算了,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你也巴巴地上赶着替人家买?你是媳妇还是丫鬟保姆?床上床下伺候人家,你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啊?妈妈看了都替你生气!”
她的怒气,当然不是冲着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媳而来的。
倘若此时儿子就在身旁,恐怕她早已经一巴掌扇上去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平白地叫别人看了好一场笑话!
白家是什么人家?明面上说是跟自家有来有往的生意伙伴,勉强能跻身上流,可其实谁不知道白家就是个做海运起家的暴发户?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几十来年的底蕴,当家太太还是个红灯区的出身,那样的女人能教出什么冰清玉洁的好孩子?
就这个白毓凝,确实是有一张漂亮脸蛋,却是副狐狸精长相,一看心术不正,不知藏了多少个歪心眼儿,也就她那个蠢儿子瞎了眼看不出来,把人家捧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
也怪家里的老太太,糊涂得都快认不清人了,还知道心疼当年远嫁的表妹,对这个一表八百里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侄孙也护犊子得很,说都不准说一句,形中倒算是给自家那小兔崽子撑腰了,混帐事是一件接一件地干,能自己独占一个双儿还不知足,又大张旗鼓地往家里接了个小的,纵容小的把自己正经媳妇欺负成这样,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他们宣家几百年了都没出过这样的荒唐事!
宣夫人毕竟不是那些没什么城府可言的小年轻,心中再怒火滔天也不会彻底端到明面上叫人看笑话,指桑骂槐地训了傻乎乎的儿媳妇一顿,也不知道该挨骂的那个人听没听懂,还是嬉皮笑脸的,脸都不带红一下,倒把她家安安委屈得瘪着嘴巴直掉眼泪,这个傻孩子!
深深的奈感慢慢从心底涌出,宣夫人苦笑了一下,认命地摇摇头,然后从驾驶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伸出车窗来给魏安擦泪,放缓了语气哄道:“好了,妈妈又不是故意要骂你,还不是恨铁不成钢?妈妈对你的心是好的,别动不动就哭,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听出婆婆嗔怪的语气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慈爱,魏安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慰,他把手中拎着的两只购物袋放到脚下,腾出手去接宣夫人递过来的纸巾,白毓凝也机灵地赶忙把那两只实际上是被自己提了一路的沉重购物袋再度拎起来,宣夫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脸色便和缓了一些,对他点了点头,又去嘱咐魏安:“你们回家去吧,快到小区门口,妈妈就不送你们了,路上当心点儿。以后别把宝宝一个人放在家里,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孩子的事就是这个家里的头等大事,再怎么样都得先把孩子顾好。”
魏安害怕她又说出要把宝宝带走抚养的事,不等她说完就忙不迭地点头要做保证:“嗯,我以后一定看好宝宝!”
白毓凝也趁机卖了个好:“伯母您就放心吧,我也会帮安安照顾宝宝的。”
宣夫人笑了笑:“有劳你了。”
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接连碰了好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饶是狡黠聪慧如白毓凝也不由得郁闷起来,但他一个小辈也不好当着长辈的面表现出什么不满,眼看着宣夫人的车开远了,他才对着魏安发起了牢骚:“好厉害的老太太,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小白小白的,叫狗呢这是!”
魏安也心有戚戚:“夫人是很厉害,但她人很好的,就是发脾气的时候有点吓人。”
白毓凝心里一动,侧过脸瞟了他一眼。
他似乎只有当面的时候才会亲热地称呼婆母为妈妈,其余场合都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夫人。
魏安并没有察觉到白毓凝的打量,还不住地出声催促:“快点快点,他叫我12点的时候送到,现在都10点了,我还没开始做呢,一会儿该晚了。”
白毓凝撇撇嘴,故意拖慢了脚步,急得魏安直伸手拽他:“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再使坏我不搭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