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云一向看不上自家那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表弟。
听出那哭嚎求救的嗓门来自宣承焕,宣云就半点不着急了,又搂着一时半刻还止不住抽噎的乖老婆拍了拍,哄了哄,好声好气地说了会儿话,这才领着他慢悠悠下了楼。
“舅妈,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家公司股价都快跌爆仓了,催债电话一个接一个,我爸把家法都请出来了,说等我回家就要打断我一条腿……”
楼下客厅里,一位身披白大褂、愁眉不展的青年正挽着宣夫人的胳膊哭诉着什么,旁边坐着的两位俏丽少女同样面带愁容,比起兄长又多了几分遮掩不住的怒气。
“还不是怪你自己没用!老老实实攥着股份等着领分红就完了,自己瞎折腾什么!”
“我……唉,我也是见那笔生意利润不……”
“不个屁!人家合伙给你下的套你瞧不出来吗?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宣云走进喧闹不休的客厅时,争执声还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只得抬高音量问:“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
“表哥!”
原本正拌着嘴的兄妹三人一见他来,立即住了声,宣承焕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迎了上去:“表哥,你可一定得帮我!不然我这回真要……死定了。”
目光落到表哥身后那个寸步不离的高壮身影的一瞬间,宣承焕的嗓音一下子就干巴巴地微弱下去。
是那天那个双儿……妹妹们心心念念的表嫂。
他想必也认出自己了,身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表哥身后躲去,头也不敢抬。那天被妹妹们一个电话匆匆叫来,宣承焕也没来得及仔细瞧他的模样,如今乍然碰面,虽然事出紧急,但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自己这位表嫂生得确实笨拙土气,相貌不美也就算了,身材也过于高大结实,简直比表哥都壮了一圈,不过这身段倒还真有点诱人,奶是奶、臀是臀,胸口跟屁股的衣物都被撑得紧绷绷的,丰腴饱满,肉感十足,皮肤看上去简直泛着柔滑的亮光,让他不由得回想起那天被自己抓在手里揉捏把玩的弹软触感……
魏安被那有如实质般的古怪眼神盯得心里发慌,害怕地揪紧了丈夫的衣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老、老公……”
宣承烁在后边声地狠拧了一把哥哥,宣承焕这才猛然回神,迎着表哥狐疑不解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忙定了定神说:“是这样,表哥,我前些天惹了点事……”
宣承焕几乎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慎冲撞了哪路神仙了。不然,怎么会有人倒霉成自己这样呢?
先是他去年为了学术政绩顶替所里某个小研究员的项目论文的事被爆了出来,屁大点儿事被一帮不知是不是收了对头黑钱的良媒体大肆报道,添油加醋渲染到最后,简直都快成了本世纪特大学术腐败案,这几天他上班都得小心避着人。原本因为他爹的关系而对他处处体贴关照的老总时不时亲自莅临办公室找他谈话,言辞虽然客气恳切,但话里想劝他停职休假暂避风头的意思却很明显。
其实宣承焕倒乐得清闲,但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自己给自己找事,他本人手里拿着宣家一所生物制药公司的股份,占比还不小,本来等着领分红就已经足够这个二世祖肆意挥霍了,谁知道他偏偏自己往有心人的陷阱里踩,一个买空卖空的小把戏就把他手头的资金给套了个一干二净,还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屁股债务,要不是妹妹们发现不对早早插手干预,恐怕他那点股权都得被对方攥到手里了,到时候更加完蛋。
这些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他们公司最新上市的一款药物突然被S市那边的药管局查出了大问题,好几位涉及其中的副厅级干部都吃了瓜落,整个医疗系统都受到了不小的震荡。据说S市那位因为政绩显著而连连擢升的梁副市长高度重视此事,底下乡镇访问到一半就紧急返回市委召开新闻发布会。上边领导一重视,下边人的动作当然也得快,就这么一路追本溯源地查下去,这事的根由不知怎么就又落到了宣承焕头上。
“那个项目我压根就没经手!”宣承焕哭丧着脸,“我也就三期临床的时候过问了几句,主管的那个研究员是赵总的一个亲戚,平时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我拿谁的项目也不可能拿他的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哎哟我真是操了,这事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玄乎,以前没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出事了,那研究员居然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哪哪都找不着他的档案,好像我们研究所从来都没这么个人一样!”
“要光找不着人也就算了,可这屎盆子不能只往我一个人头上扣吧?现在那论文上头都不知被哪个王八羔子署了我的名儿,都他妈成铁证了!”宣承焕用哆嗦的手搓了搓脸,语气发狠,“表哥,舅妈,这事不简单,一桩桩一件件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其中蹊跷似的,我看这八成就是冲着咱们宣家来的!”
“我看是冲着你来的。”宣云给机关里几个相熟的朋友打过电话问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等他那个市委人大的铁哥们儿的电话一挂断,宣云的表情彻底严肃起来,抬头看着宣承焕问,“这事声势闹得太大了,上面大领导都发话了,很不寻常,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承焕,你老实说吧,你最近是不是跟什么人结仇了?”
宣氏一族的主要产业大多集中在A市,不过当初创办那家生物制药公司的时候,当时S市推出的各项优惠政策都十分让人心动,几经考量之后,最终还是把地址选在了S市。
S市与A市渊源颇深。改革之前,S市曾长期被划为A市的辖区,一直到鹏城对外开放那一阵才被当时的领导人划分出去独自建市,与身为省会的A市一同受省区辖制。
虽然两市曾有过这么一段渊源,地界又毗邻,但毕竟过去了好几十年,领导班子换了一届又一届,宣家曾经在S市布下的关系网再牢固也不可能事事顾及,那几个相交好的门阀世家被地缘隔开,再加上老一辈相继去世,往日情分难免日渐淡漠,宣承焕本人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保不准就得罪了哪路新贵。
“没有啊,表哥,我能得罪什么人。”宣承焕想也不想就否认,旁边的宣承灿却心中一动,不由得与妹妹对视了一眼。
这个窝囊废什么都不往脑子里去,可她跟妹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那个白毓凝不是就……
半晌,宣承烁咳嗽一声,按下还想再说什么的哥哥,柔和的眸光投向始终躲在宣云背后不愿抬头的魏安,少女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表嫂,那天你跟毓凝哥哥走得急,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正式道歉呢。”
她这么一说,宣云也想起来了,就在白毓凝拐走魏安、两人失联的那一天下午,表妹们还曾经在电话里为自己惹哭表嫂一事道过歉,宣云当时急着找人,也没太在意,但今天听着听着,慢慢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承烁,”宣云突然出声打断她,“你再说一遍,那天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魏安弄哭的?”
仔细一看,今天魏安的神情也不大对头,自从见了这兄妹三人以后,他就一直畏畏缩缩地紧扒着自己不松手,也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就是怕生也不该是这么个怕法儿……
宣云伸出手把魏安微微发抖的身子搂进自己怀里,把面前那神色各异的三人轮番看了个遍,就连原本一直温声安慰着突遭横祸的外甥的宣夫人也脸色一变,敏锐地察觉到不妥:“哪天的事?安安失踪那天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道歉?”
宣承烁顿了顿,态度自然地说道:“没有,舅妈,其实也没什么,那天不是表嫂带我们出去玩吗?后来玩累了,我们就去了袖月姐的那家茶庄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