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京檀快步走过去,肥猪已经死了,脑袋上一枚散发着焦糊味道的弹孔,鲜血从它身下流淌而出。
卫京檀瞳孔微缩,罕见地露出惊讶的情绪。
要知道,容钰距离那只猪足足有十几步的距离,可不过一个瞬息,猪就倒地身亡了,若是换成一个人呢,是否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武器的速度之快,威力之大,远远超出了卫京檀的认知。
“这个距离并不是它的极限,只是因为密室只有这么大。如果是在外面,距离还可以更远,只要你能瞄准。”
容钰放下手枪,手掌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尽管此前为了测试,容钰已经射杀了很多只猪,可当他再一次开枪,子弹划过枪管散发出滚烫的热度,没入皮肉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容钰的心还是会忍不住一颤。
他产生了一种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优越和傲慢,仿佛他已经掌握了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生杀大权。
而事实也正如此,有了这东西,他可以轻易干掉任何人,更最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这足以让他自得,并且觉得自己所不能。
卫京檀最先察觉到容钰的不对劲,在密室里昏暗的光线下,他仍能瞥见容钰神色中的亢奋和眼底涌动的失控。
卫京檀把手枪随意揣进怀里,将容钰抱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出走。
“你不试一下吗?”容钰问他。
“不必试了,我已经看到了。”卫京檀嗓音低沉,回荡在寂静的密道里。
容钰觉得卫京檀这是相信他,他很高兴,喋喋不休地在卫京檀耳边诉说他为了制造这个手枪做了多少准备,又改进了多少次。
“我还有手榴弹的图纸,你要吗?我想想,坦克……唔,这个有点复杂,但也不是不行……”
“容钰。”卫京檀出言打断他的话。
容钰歪了歪头,嘴唇贴近卫京檀的脖子,“嗯?”
“这个就够了。”卫京檀微垂着头,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什么意思,你又拒绝我。”容钰的嗓音骤然阴沉下来,“你不是相信我吗?不是需要我吗?!”
卫京檀平静道:“是你不相信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容钰顿住,眼神露出茫然之色,“什么?”
“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柔弱,能,没有你的帮助就一事成。”卫京檀语气很失落。
容钰懵了,方才满腔的怒火都诡异地消失了,“我没有。”
“真的吗?”卫京檀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容钰,黑色瞳仁极深。
容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用脑和过于活跃的情绪,让他没办法仔细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他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成功。”
“那以后你别做这些了,你太累了。”
“我不——”容钰刚要拧眉反驳,又听卫京檀道,“可是我会心疼你,我也想要依靠自己去完成我要做的事。”
他把嗓音放得很低,很轻,在寂静的夜色里,端多出一股恳求和哀伤的意味。
容钰阴着脸,嘴唇抿得直直的。
过了半晌,他问,“那你还需要我吗?”
“我当然需要你。”
说完这句话,刚好回到主屋。卫京檀把容钰抱到身前,在明亮的烛火前,比认真地重复,“我需要你,容钰,我没你不行。”
容钰暴躁的、鼓动的、尖啸着快要冲出体外的激烈情绪,在卫京檀沉静的嗓音里,忽地被安抚下来。
他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
在那间惨白的病房里,在那架绑着束缚带的铁床上。在那段被父母抛下的孤寂时光中,又或是在他生命最后自我厌弃的日子里,他好像一直在等待有人对他说一句,“我需要你。”
那才是真正解救他的药。
*
世上没有不露风的墙,容玥几次前往李神医住所求见的事,被人告诉了公主,公主又告诉了燕明煊。
燕明煊听后大怒,又暗中遣人调查容玥,最终发现了容玥在找人试药。
这一天,容玥再一次见到了燕明煊的另一面。
男人双眼攀布血丝,额角青筋跳动的模样实在可怖,从前那只温柔拥抱抚摸他的大手,此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几乎要将他掐死当场。
“容玥,你骗我!”燕明煊从牙缝中挤出森冷的字句,“我那么相信你,把你当成我最后的底牌,你却骗我。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吗?若是药方用,不仅你我,还有你我的家族,都将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容玥被掐得面色通红,双眼法控制地淌出眼泪。窒息的感觉让他恐惧,仿佛又回到上辈子临死的那一天。
他抓住燕明煊的手,语不成句地恳求,“殿、殿下,我没……骗你,只要再、等一等,很快……”
“等到什么时候?!嗯?宋梓谦在查我,钦差也在查我,他们会等我吗?啊?!刽子手会等我吗!!”燕明煊低吼着,手上又用了些力气。
容玥眼前一阵发黑,近乎绝望地想,他又要死了吗?
上辈子死在卫京檀手里,重活一世死在燕明煊手里。前后两辈子,他都要死于他以为的爱他的人手里。
视线逐渐模糊,就在容玥快要晕过去的前一刻,门被推开,侍卫急匆匆地走进来,沉声禀告。
“殿下,药成了。”
经过三天的反复试药,昨天夜里还咳血的病人,今天早上都退了热,咳症减轻,精神也有所好转。
燕明煊一听,手一松,连忙将容玥抱住。
“玥儿,玥儿,你见了吗,药成了!”燕明煊激动地大喊,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他眼中浮现几欲流露出癫狂之色。
他用手轻揉容玥脖子上的淤痕,“玥儿,方才是我冲动,你不要怪我。”
容玥垂眼遮住眸子深处的哀戚,只觉得舌尖发苦。
也许从前燕明煊对他有过几分真情,可当感情被利益捆绑,逐渐也就消磨殆尽了。
可他已经走了路,他将筹码压在燕明煊身上,助他登上那至高上的宝座,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