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江俞其实想了很多。

习惯使然，他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最近的任务，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搞砸或者惹怒了这位掌权者的地方，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地答应：“嗯。”

叶书河不想让他做“影子”了。

这本来是件挺正常的事情，江俞来叶家本就是依着叶老先生的一个人情，与叶家做了一场交易罢了，交易快要完成，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再给叶家打工。

可这放在叶书河身上就不那么正常了点。

叶书河此人，往好了说是精明的商人，往差了说就是情的资本家，不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江俞不相信他会放他走。

那么只可能是自己哪里惹恼了他。

叶书河好像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容易，顿了顿，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他冷沉的面容在灯光下柔和了几分，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轻声道，“去吧。”

江俞向他点了点头，走进休息室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放空眼神。

他其实不怕叶书河放弃自己，左右复仇已经要结束了，不管是叶家于他还是他于叶家，都已经失去了价值。

“未来”这个词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江俞的脑海。

他一瞬间迷茫了起来，“未来”是什么。

在他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复仇”似乎就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生来就是用来报仇的一柄刀，一支瞄准了箭靶永远疾驰于空中的箭。

命中靶心的那一刻，他短暂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江俞蜷缩在沙发上，想啊想。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渐渐模糊，直到迷迷糊糊睡去的那一刻，仍没想出什么结果。

……

“阿时。”

女人温柔的声音隐隐响起。

“阿时，到妈妈身边来。”

孩子水蓝色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睁了睁，乖乖巧巧跑到母亲身边，仰着小脸看她。

女人柔软的手抚上他的头发。

“阿时，妈妈爱你。”

“爸爸也爱你。”

母亲温柔的呢喃萦绕在身边，尽的爱意尽数倾泻在怀里孩子的身上。

孩子精致漂亮，安静乖巧，像个柔软的洋娃娃。

“……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啊。”

温柔爱抚的手力道一点点加重，小江俞柔顺的头发被一缕缕揪起，撕扯着头皮，传来阵痛。

小江俞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妈妈，疼。”

女人丝毫未闻，重复呢喃着，“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

她的声音逐渐尖利起来，“爸爸那么爱你，阿时一定会为爸爸报仇的，对不对？”

女人的手撕扯着怀里孩子的头发，神经质地念叨了一会，仿佛才发觉他的存在一般，尖声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怪物！怪物！”

“你滚，你滚啊！”

孩子被猛地推倒在地上，女人尖叫着扯自己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给他报仇！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你这个怪物！你不该在这里！”

各种零碎的物品噼里啪啦地砸，小江俞蜷缩成一团护住自己，一个玻璃杯砸到他面前，零散的碎片割伤了幼童细嫩的皮肤。

“妈妈。”他在一片混乱中小声开口。

“妈妈，妈妈。”

“我给爸爸报仇，我给他报仇的。”

“我不疼了，妈妈。别难过。”

……

滴答。滴答。

“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

“别难过。”

……

“我不疼的。”

……

……

叶书河关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推开休息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江俞。

小小一团，眉心微蹙，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叶书河指尖动了动，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想悄悄把他抱到床上。

指尖触到人的前一刻，那双紧闭的眸子猛地睁开，闪烁着机质的冷光。

叶书河顿了顿。

瞬间进入警戒状态的江俞在察觉到来人身份后又迅速放松了身体，乖乖任由其他人侵入自己的安全领域。

那一瞬间的冷漠和警惕似乎是觉般，谁都没有提起。

叶书河把他抱到床上，用手探了探少年的额头，温热的，没有生病，心里稍微松了松，淡声道，“之后会很忙，这段时间辛苦了。”

“在你亲手报仇前，不会有什么任务了，多休息会。”

他停顿了下来。

“在那之后，就安安心心地做叶家四少爷。”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前半生太苦，今后他的小俞只需要做个有人遮风挡雨的小少爷，忧虑地过完下半生。

年轻的家主眸色发沉。

到那时，谁都不可以伤害他。他的亲弟弟也不行。

江俞想，可是叶氏怎么办呢。

家主不会再找到一把比他更合用的刀了。

但这已经和他关系不大了，他于是可有可地嗯了一声，在叶书河面前努力松懈下来。

休息室里弥漫着若有若的熏香。

叶书河静静地看着少年眼睛一点一点地重新闭上，在他身边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