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寂静的陵园里，只有矫捷又显得稍许急躁的脚步声响起。

猫着腰钻过铁丝网的黑衣人啐了一口血沫，舌尖抵着后槽牙恨恨地咒骂一声。

他快速给手里的pss微声换弹，又摸了摸袖口的匕首，向着陵园深处逃窜而去。

夜晚的陵墓静默耸立，像是一排排声的眼睛，静静观摩着这一场闹剧。

冷风呜呜地吹过，似谁不得倾诉的号泣哀怨。

那个疯子。

黑衣人咬着后槽牙快速奔逃。

死了，都死了。

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方才的画面，攥着枪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在这个地方杀人，他就不怕——！

黑衣人看着远处隐隐现出轮廓的青瓦，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光芒。

就在他迫不及待地要向山坡上冲去时，路边的草丛像是被风刮到，窸窣一动。

黑衣人想也没想，就地一滚，抬起手枪，一发子弹正中摇曳的草枝。

他眯起眼睛等待着，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就像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一般，手枪精准地瞄准了破空而来的物体，击碎当空。

木屑散落一地，破碎如黑衣人青白的面庞。

他绷紧的面皮开始抖动，精神高度集中，将自己隐匿在掩体中，然而追踪者似乎处不在，总能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

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甩开那家伙了！

坡顶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黑衣人猛地刹住，瞳孔收缩，视线一点点向上移去。

熟悉而狰狞的魌头面具映入视线。

黑衣人下意识举枪射击，却发现子弹已在刚才的游击战中消耗殆尽。

他脸色白了白，争分夺秒地要换上新弹匣。

可是……弹匣呢？？

冷淡的声音突兀地在近处响起。

“你在找这个吗。”

在黑衣人惨淡的目光里，修长的手指举到身前，微微一松，银色的特制子弹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黑衣人开始颤抖，他咬紧牙关。

他知道……他知道……

他早就能杀了他。

他是故意跟着自己。

他按着袖口的匕首想要拼死一战，却发现诡异的魌头面具已经向他俯冲而来。

黑衣人熟练地想要招架，对方却如早有预料般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调转了刀刃。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闪着寒光的利刃穿过他的双臂，扎入他的胸膛。

血光喷溅。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倒在地上大口呕血，仍不死心地盯着追杀者，像是要死死记住他的身形。

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里，黑色靴子慢条斯理地一步步走近。

狰狞诡异的魌头面具下，他恍然看到了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睛。

……

润园。

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左手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棋盘。

黑白棋格分明，黑色的士兵孤零零挡在白色的皇后前，已成穷途末路之势。

他的对面空一人。

寂静的室内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中年人仿若未觉，自言自语，“果真是难解的残局。”

他眨眨眼，好像这时才察觉到来人一般，笑了笑，“来了。”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没问对方是谁，也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好像对方能找到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

又似抱怨一般地开口，“等你好久了。”

不速之客什么话也没说，如一团沉默的黑色影子，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昏暗光线下，对方惨白的手指轻轻捏起骑士的顶端，向右前方推进。

两人沉默地对弈了一会，中年人似感慨似叹息，开口道，“我很遗憾。”

他看着棋盘勾起嘴角，没说遗憾什么，却已然是一副胜券在握之势。

不知是不是他的觉，不速之客几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

过分年轻的声音响起，“宋家主好兴致，已经知晓自己是困兽之斗，依然能不乱方寸地和敌人煮茶论道。”

昏暗光线下，浅色的机质瞳孔直直映入他的眼中。

“即使这都是楚方烨带来的，您也还要护着他么。”

宋岚裕抚掌笑叹，“不愧是‘影子’。”

他有些可惜地叹道，“当年为什么不留在宋家呢？”

年轻的“影子”没有回答，也没有戳破他的故作淡定，反而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您在这修养了许久，或许还不知道华阳承诺出让两成药剂利润，与叶家合作。”

他拿起一个黑色的战车。

王车易位。

陆秉风反叛，宋岚裕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查地沉了沉。

“影子”淡定地回视。

两人站在岌岌可危的天平两端，互不相让，如两头蛰伏的猛兽，都想先看对方的底牌。

影子问：“您在等什么？”

宋岚裕看着他歪了歪脑袋，一副辜的疑惑模样。

入夜开始便一直隐隐不安的心脏疯狂鼓动起来。

影子轻声道：“在等这个吗。”

他修长的手放在棋盘上。

沾着鲜血的金色袖扣落下，代替了缺位的后。

是陵园里那群亡命徒唯一统一的标识。

宋岚裕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

“你这个疯子。”

他喃喃。

“你怎么敢……那可是——”你父亲的……

影子：“他已经死了。”

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语气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

有那么一瞬间宋岚裕都动摇起来，这个疯子的目的真的是为楚家报仇吗？

是他了。

他不该以一个人理应有的七情六欲，去赌一个怪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