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莱茵哈特的安排不妥当的并不只有高舜。时任莱茵哈特副官的亚历山大少校在站车上提出了否定意见。

往常，他从不会对自己的直系上司提出任何意见，然而这一次，他心直口快地指出了莱茵哈特安排的不足。

「将军，卑职窃认为您的安排有所不妥。」

在装甲车上的莱茵哈特用望远镜凝视着平原的远方，短短的时间内，部队已经行驶了接近十里，然而他们仍没有发现敌军的踪影。

他仍在注视着前方，说：「哪里不妥？」

「敌军尤善正面进攻，而您竟然将工兵派在队伍的最前端，这未免有些……」亚历山大露出不解的表情。在刚到战场时，那些怪物们的冲锋速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几乎堪b人类汽车的行进速度。即便帝队全力火力压制，若是没有秦军支援，恐怕对方早已冲到了帝的面前了。

「还有呢？」莱茵哈特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观察着。

亚历山大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将军，请不要忘记首相大人交代的事情。我们要尽量保存战力，为的是战後完成对於秦国的统治。」

莱茵哈特放下望远镜，饶有兴趣地看着亚历山大，问：「那你说，我们该如何作战？」

亚历山大推了推鼻头上的眼镜，不自觉间挺直了腰板，说：「依卑职所见，该将秦国的军队安置在先锋位置，以秦国步兵牵制敌军部队。」

「不对。」

「情报不明？」

「不是。」

「这……」

「是傲慢，」莱茵哈特看向了亚历山大，「你究竟是为何产生了这种觉，我军已经胜券在握，甚至胜算大到可以现在就算计自己人的时候了？」

此时，行军伫列突然停了下来。

「报告将军！」装甲车种，通讯员汇报着敌情，「前方发现大GU敌军，行军速度极快，估计在四十迈左右。」

亚历山大进言说：「将军，请派出侧翼的秦军抵挡吧。」

而莱茵哈特下达的命令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诧：「全军注意。前线工兵撤回，原地架设火Pa0，坦克与步兵构建火力网。务必将所有敌军拦截在我军五百米之外的距离。」

「将军！」

「闭嘴！」莱茵哈特突然大吼道，亚历山大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按照我的命令布置。」

「是！将军！」

通讯员将命令下达後不久，部队就开始变阵。秦军没有靠拢过来，一直以排雷式前进的工兵们退回到了阵中。坦克与协同作战的步兵顶了上来。火Pa0被架设起来时，地平线上终於出现了敌军的身影。

坦克的Pa0管中喷S出了情的火焰。怪物们在冲锋的过程中已经损失过半，剩余的部分则在步兵交织的火力网中发出了哀鸣。但即便如此，仍有漏网之鱼冲进了帝国的阵中。帝国的士兵缺乏近战能力。他们只能在怪物们撕扯自己同伴r0U身的同时开枪S击怪物的头颅。

此时，远方又出现了第二波怪物的浪Ha0。

「将军！请下令令秦军支援吧，」亚历山大继续劝谏着，「我们必须减少我军的损失。」

「才能占领秦国吗？」莱茵哈特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说，「真是抱歉，我是一个军人。政治不在我思考的范畴之中，我所想的是让这场战争获得胜利。」

亚历山大咽下了这口气，他继续说：「那将军总得考虑一下我军的伤亡吧？这种程度的敌军，我们完全可以依靠秦军的力量。」

「我前面说过了吧，少校。战场上最忌讳的，是傲慢。这一点，还是我在鹰巢城学到的。」

在鲁尔山脉间，那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帝国第一装甲师，被一个小小的城邦耍的团团转，装甲师的师长甚至殒命当场。这种近乎於屈辱的经历深刻地留在了莱茵哈特的心中。在数个日日夜夜中，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思考当时的战局，究竟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扭转胜败。

如果更加小心就好了……

如果从一开始就——

如果将上将留下——

如果——

如果——

如果，不那麽傲慢就好了。

「你怎麽确认，敌军这种只凭蛮力一味猛攻的姿态，就是它们的全部实力，而不是它们展露给我们的假像呢？」

敌军的进攻停止了。部队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工兵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亚历山大保持着沉默，却始终觉得莱茵哈特有些过於小心了。行军伫列又一次停止。

通讯员开始报告：「将军，工兵探测到地下……地下有不明物种接近。」

莱茵哈特明显眼睛一亮。他立刻下令：「命令中军的秦军变为前军，同时我军立刻停止前进，务必要注意脚下！」

「是，将军！」

这一次，亚历山大没有再提出异议。

帝国的军队停止了前进，而秦军的士兵被莫名其妙拉到了队伍的前列。他们得到的只有一句「注意地下」。当他们来到队伍的最前端时，没有发现任何一名敌人。

装甲车内，莱茵哈特询问通讯员：「距离接触还差多长时间？」

「很近了！」通讯员一边保持着和工兵的通讯，一边默默计数着，「五，四，三，二，一，来了！」

士兵跳跃了起来。

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若是不曾学得御气术的士兵，恐怕已经葬身沙场了。士兵感受到了恶意的接近，然而放眼望去，四周却一头怪物都看不到。他抬起头，天空中更是万里云。

那怪物来袭的方向就只可能是一个——地底。

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镰刀」从地底窜了出来。少数躲避不及的士兵被g住了双腿，拉到了地下，但绝大多数士兵都躲避了初始的攻击。

「地底！」这支秦军小队的将领大喊着，「敌人在地底！」他躲开了敌人初始的一击後，没有任何犹豫，右拳狠狠地打向了地面。在拳头与地面的交界处，蛛网般的裂缝扩散开来，原本脆弱的地面瞬间崩塌，露出了隐藏在内中的怪物。

——那真的是人类，或者曾经是人类吗？从它的外形上已经看不出曾为人类的存在了。身T的躯g简直就像令人发指的竹杆，躯g上没有双腿，拥有的只是前端的两条状如镰刀的前肢。它没有头颅，在躯g的最前端仅仅有着一道空腔，空腔的边缘遍布着锯齿状地锐利的牙齿。怪物就像是一头长着镰刀的r0U虫一样。

然而那头怪物，T型足足有五六米长，高度更是两三米。一个人的身T，究竟该受到何等的摧残，才能变成这幅样子？

将领咬紧了牙关。挥舞着手中的刀。若是过去，面对着那些尚有人形的怪物心中尚有迷茫，那面对如今这种形态的怪物，他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

夺走对方的生命，解脱他的灵魂。

「那是……什麽？」

亚历山大缓缓放下了望远镜，跌到在座位上。那种宛如r0U虫一般的巨大的怪物给他的心理留下了不小的创伤。莱茵哈特接过了望远镜，面表情地问：「如果刚才我们继续前进，会发生什麽？」

亚历山大茫然地看向了远方的战场。此时秦军已经占据了上风。这些怪物们虽然善於掘进，然後正面战场却不甚强势。它们被秦军轻而易举地斩杀着，甚至有少数怪物已经开始溃逃。

他的视线落到了地面上。地面上遍布了裂缝，有不少的地面已经塌陷。秦军的将士们甚至是在坑内同敌军颤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如果敌人根本就不曾出面呢？

他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如果按照他们最初的设想，以秦国部队为先锋，而帝国的军队维持在中军或是後军的位置。当秦国的部队越过这片土地时，隐藏在地底下的怪物想必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但当帝国的坦克车驶过时，那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它们会从地底窜出，而坦克的履带会彻底陷进土中寸步难行。帝国的士兵将被迫以血r0U之躯对抗这些由人类变化而来的怪物。

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若是此时敌军再在正面展开猛攻，後方失去Pa0火支援的秦军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差不多该来了。」莱茵哈特喃喃自语。

「什麽该来了，将军？」

莱茵啊哈特没有看向正面的战场，而是望向侧队伍一侧的远方。

高舜r0了r0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铺天盖地的怪物从侧面向阵中袭来。直到身边的士兵已经开始H0U出刀剑，清亮的剑戟声才将他从沉思中唤醒。b起对於战斗的狂热，眼前令人困惑的景象更加占据了他的心神。

敌人本来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他H0U出了腰间的大刀，冲入了敌阵中。他所面对的敌人跟平常见到的没什麽区别。只需要挥舞起手中的大刀，就可斩杀眼前的敌人。疑问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畔。

敌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在斩杀敌人的同时抬头看向四周。周围都是一望际的平原，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用作遮掩的掩T。此时，风声从耳边闪过，他下意识躲开，反向空气中砍出了一刀。

被刀劈中的怪物躺到了地上，伤口在飞速癒合。高舜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皮肤逐渐变成了同地面一样的颜sE。

那些敌人有着类似变sE龙一般的能力。它们就在远方的土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当正确的时机来临时伺机发动攻击。

那些怪物们对於陷阵营这种JiNg通御气之术的战士来说，并不是十分难以对付的对象。在高舜如此想着的时候，帝国的Pa0火划过了头顶，落到了远方的怪物群中。

然而身後的那些不会御气的人，面对着这些怪物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将军，」通讯员大喊道，「侧翼出现敌人！」

「怎麽可能！」亚历山大惊呼道，「敌人应该是只会正面猛攻的莽夫才对啊！」

莱茵哈特，下达着命令：「前军停止前进，火Pa0部队就地假设火Pa0，支援侧翼部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亚历山大一眼，说：「从来没有任何情报说过，敌军是一支只会正面猛攻的部队。现在的情报，只是在说敌人‘一直在正面猛攻’罢了。对於过去的秦国，也许敌军认为只需要猛攻即可击败，但既然对手转变，那战术自然就会发生转变。」

亚历山大擦拭着头上的汗滴，心有余悸地说：「将军，您早就想过敌人会从地下与侧翼偷袭吗？」

莱茵哈特摇了摇头：「不，我没有。」

「那将军为何会做出这种部署。」

「少校，我并没有针对敌人做出这种部署，」他笑着说，「我只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次的战争，莱茵哈特一反常态，将JiNg锐的秦军部队全部安置在侧翼，正面只保留了少量的秦军部队。因为他知道，如果敌军真的发起冲击，秦军的Pa0火会将大多数的敌人尽数消灭，唯一需要留意的只有侧翼，与地底。他甚至想过敌军从天空中袭来的可能，所以还准备了相当数量的高SPa0。

莱茵哈特重新凝望着战局，像是说给亚历山大听，又或者他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少校，好好记住，战场上打败一个人的往往不是敌人，而是傲慢。」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将领啊，」丘陵之上，俯瞰着战局的白狐由衷地感慨着，「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将领，恐怕早就被冲昏了头脑跟我军一较高下了吧？」

他站在高崖上，背着手，静静地俯瞰着战局，那些前仆後继地怪物们一批又一批地Si去。在帝国的火力支持下，人类与怪物的战损b达到了惊人的1：10。白狐的手中还握有成百上万的平民，然而生产怪物却还是需要时间的。

他手中的怪物只不过这十数万而已。

白狐在思考，自己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

连续数日的猛攻并不是没有意义。他企图制造出一种假像，即这支怪物军队是一支不需要计谋的莽夫队伍。他需要敌人将秦军安置在前锋的位置的。那些由撼地者改造而来的人类就潜伏在地底深处。当那些钢铁怪物从它们头顶上驶过时，怪物们就会使地面坍塌。同时，侧翼隐藏的部队会轻而易举冲垮人类联军。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计画成功後人类所发出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