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绡假装生气地嗔着女儿：“你啊，就是会挑我的不是。我习惯了这样称呼，难道你沈姐姐在家，也是这么跟沈伯母说话吗？”
沈昭说：“伯母愿意怎样顺口，就怎样叫。不过我在家，确实不敢这样跟母亲说话的。”沈昭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放回茶几上，问思清：“刚才进门时，我看见有汽车停在外面”，说着，又转头看着顾绡，“伯母是要出门吗？”
顾绡客气地说：“要出去的。我等会二太太，思林贪睡，刚刚起来。”思清坐在沈昭旁边，抱歉地说道：“沈姐姐，你来的不巧。今天妈跟澜姨要去林家，过一会，有个亲戚家的小妹妹来找我玩。如果不介意，我介绍你们认识，大家一起也很好的。”
沈昭很大方：“思清不用为难了，我给两位伯母拜过年就回家。你也知道，我不大喜欢玩的。你有事就去，没关系的。”正说着，佟氏领着姚思林从后面出来，思清站起来，沈昭也连忙起身，道了一声“给伯母拜年”。
佟氏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暗纹的素缎衣裳，跟顾绡的打扮很是相宜。
听沈昭称呼“伯母”，佟氏谦和地让着：“不敢当，不敢当！沈小姐太客气了，叫‘澜姨’就行了”，又拉了拉思林，“问沈姐姐好”，思林乖乖地仰头说：“沈姐姐新年好！”沈昭把思林牵到自己身边，问他过年玩得好不好。佟氏笑着转身，轻轻跟顾绡说了句：“太太，都准备好了，是不是该……”
思清听见了，走到母亲身边，说道：“妈妈和澜姨就过去吧。反正莞儿还没来，我跟沈姐姐再聊聊。一会儿让宋家的车送沈姐姐回家吧。”
“也好。”顾绡站起身来，“二太太，那我们就走吧。”佟氏应了一声“好”，又伸手舒平了顾绡旗袍上浅皱——想是刚才坐下时的折痕。佟氏摸了摸的思林的脑袋，“跟姐姐道个别，我们要去林舅爷家拜年了。”
沈昭跟着思清送出厅外，一直到了影壁，两人方往回走。思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上学期听说你申请女学界联合会，有结果了吗？”沈昭点点头：“你的消息还真准，不过像我才大一，只是想干个宣传部的干事。”思清歪头冲着沈昭一笑，仿佛猜中她的心事，“知道你厉害，以后一定当部长啦！”沈昭说：“就你聪明，我想什么都知道。那你再猜猜，我今天来，还有件要紧的事情。”
思清想了想，“我知道了。女师大？对不对啊？”沈昭一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消息了吗？陈婉如急的很啊。”
思清故作神秘，“还真有消息。”沈昭一听，马上凑过来，“快说快说。”
“女师大今年秋天就招生了！”思清说着，已经到了内厅，却没有停下，还往里走。沈昭跟着进来，快步走到她前面，一把拉住思清，追问道：“真的假的？”思清倒不急，“到我屋里再说吧。”
沈昭却直接坐在厅上，说：“我不去你那小姐的深闺了，你赶紧说女师大的事吧。我也好告诉婉如。”思清停住脚步，开玩笑道：“我是小姐不假，那我这个小姐先换了出门的衣裳，再来告诉你。烦劳沈小姐在此稍候啦。”说着还真转身往后走。
沈昭一听，也不着急了，悠然地端起茶盏来，“你慢慢换吧。我今儿打听不到消息，就不走了。姚府上的饭菜，一定不差吧。”
思清转过了插屏，又回来了，笑着说：“还是告诉你吧。我可不是怕你在这吃饭，是看在陈婉如的份上。”沈昭放下茶盏，说：“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样？”思清认真地说：“女师大真是要复课了。我听梁小姐说的，就是上次跟你提的教育部梁次长的小女儿。千真万确，听说她家还有个亲戚要任女师大校长呢。”
“这就好，”沈昭听了点点头，放下心来，“那婉如也算没白等一年。”沈昭又问：“那你呢？今年准备考哪个学校啊？”
思清说：“我想好了，就报贵校啦。我母亲有些犹豫，说是大学生常常闹事。其实我很中意国立北京大学，但又不是女校，不收女生。”
沈昭想了想，说：“那也没法子。我常常看《新青年，就是北大出的嘛。我下次带几本给你，除了看旧诗，你也学些新东西吧。”思清说：“好啊。班里同学也有看的，我看过一篇《文学改良刍议，没看太明白。怎么文学也要改良了？”
沈昭认真地说：“胡适先生写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明白。改天有空，我跟你讲讲吧。”思清笑着说：“果然是大学生，说起来就头头是道，我真是自愧不如啊！我干脆叫你沈先生好了。”
沈昭一听，站起来要拧思清的嘴，思清左躲右闪，刚好纸柔提着茶壶从后面出来，准备给沈昭换茶。没留神思清一下撞到了她，茶壶里的水顺势就浇到思清的裙子上了，思清“哎呦”一声，沈昭和纸柔吓了一跳，以为烫到了。
沈昭忙关切地问：“烫到哪里了？痛不痛啊？”纸柔也放下茶壶，过来整理小姐的裙子，紧张得很，问：“小姐，是不是烫到了？都是我不好，没看着点走路，就撞到了……快换身衣裳，看看又没有烫到啊？”
思清一手摸着裙子，一边摇手说：“没事的，就是衣服湿了点。”又对纸柔说：“不怪你的，是我自己没看见你过来，好在我也没烫到。下次手里拿着东西，走路就放慢些。”
沈昭见她确实不像烫伤了，放心地说：“看你下次还调皮不？幸而是冬天穿得多，要是夏天烫伤了，看不把你折腾个够。纸柔啊，你赶紧给你家小姐换件衣裳。要是湿到了里头，穿着总不舒服。”
纸柔答应着，帮思清牵着裙子，不让茶水渗到里面，思清让沈昭暂时在厅上坐坐，自己换完衣服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