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军峰说：“我到楼下了，马上。”

挂完电话，不一会，一名精瘦男子就拿着一串钥匙来到了601室门口。看来这个精瘦男就是柳军峰了，早上开会的事后我看他做的位置挺靠近领导的，也就三十出头。人名还是得赶紧记啊，我得快速融入这个集体。

刘军峰没有停留，简单点头后，直接开始挨个钥匙开门，王大卫迅速将摄像机镜头瞄准大门口。

没两下，601室的大门就开了。里面是个单身公寓，面积在公寓中算是大的了，足足有60平米左右。进门右手边是个灶台，上面摆着个电磁炉和一些简单的灶具，上面还有一个抽油烟机，看起来这个厨房是没怎么开过火。再往里走是个客厅，有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墙壁上还挂着个电视。电视看起来不，是个进口大牌，应该有1万多元。再往里走是个卧室，一张双人床，被子是掀开状态，显然是有人睡过。卧室阳台上还放着一个冰柜，普普通通，没什么吸引力。总之，整个公寓除了几张家具，什么都没有。刘伟峰个老狐狸，果然不会这么快就把硬货交给我们。

梁海军倒是没有像我一样失望，他开口说：“开始搜查吧。”王大卫拿着摄像机和柳军峰从入口厨房开始搜，摄像机直接架在入门处，这样方便拍摄整个屋子。梁海军身上有执法记录仪，他让我拿着执法记录仪，和他一起从阳台开始搜。

我们俩刚打开冰柜，里面的景象惊呆了我的下巴。只见冰柜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一盒盒干海参，全部都是海参，没有别的物品。对海参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曾经我所在的部队在大连集训的时候，领走时驻地战友送给我一盒海参，后来我找人一打听，那一小盒不到半斤的海参市场价5000元，个头还比我现在看到的小一半，这东西是个头越大越贵，刘伟峰的这一冰柜干海参得值多少钱？不过话又说回来，刘伟峰收藏这么多海参干什么，就是当萝卜干吃，都不知道吃到猴年马月。

梁海军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没见过世面，这点海参就惊掉下巴了？这才哪到哪？等着吧，好戏在后头。”

我嘿嘿一笑，一张黑脸凑过去说：“这怎么办，扣押？”

梁海军说：“不用，这东西虽然贵重，但是不好评估价格，一一拍照就行了，等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再说。拍的时候拍清楚点，盒子正反面都要拍。”

我拿着执法记录仪，对冰柜里的海参一一拍照，梁海军在边上倒是清闲了，拿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冰柜清点完了，足足有200多盒，拍得我的手指头都麻木了。这时，柳军峰和王大卫他们已经搜查完厨房和客厅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我们四人开始将目光瞄准了卧室的双人床和床头柜，这是我们此行最后开奖的地方。柳军峰熟练地上去抖了抖被子，摸了摸枕头，掏了掏床单，又趴在床头低头看了看床下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床头柜了，梁海军走到床左边的柜子一抽，只有一盒抽纸。又走到右边的柜子一抽，几盒安全套和一张身份证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梁海军拿起身份证一看，苏红，女，1995年9月出生，家庭住址：东南市大丰区北京东路113号景明嘉园小区901室。他转身笑着对我说：“这才是干货，拍！”

我心里在纳闷，不就一身份证吗，还能有海参值钱？但梁海军是我们行动小组的负责人，我们内部俗称组长，他的话肯定有道理，我得执行，我拿起执法记录仪，对着身份证的正反面认真拍了起来。

等我拍完后，刘军峰和王大卫先后拿起身份证仔细端详，两人脸上都漏出“猥琐”的笑容，就我一人没反应。

梁海军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将苏红的身份证递给我，一边对我说：“你再看看这个人是谁？”

我接过身份证仔细端详了一翻，模样挺俊俏的，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起来这个美女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摇了摇头，对梁海军说：“不认识，这女的是谁？”

梁海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对我说：“哦，我忘了，你刚转业回来，可能不认识这个苏红，她可是我们东南市的名人，她是东南市电视台音乐频道的当！红！主！持！人！”说到“当红主持人”五个字的时候，梁海军特地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梁海军说这才是干货，怪不得柳军峰和王大卫都在猥琐的笑，这身份证出现在刘伟峰的私密公寓里，而且是和避孕套一起放在床头柜里，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我不自觉地猥琐一笑，笑容和刚才柳军峰、王大卫的一样。我说：“这可真是大新闻了。”

梁海军接着说：“大家笑归笑，保密纪律还是得有的，不得向外界透露今天的搜查内容，尤其是这张身份证，否则事情可大可小。”梁海军到底是纪委老同志，时刻保持着警惕性。柳军峰、王大卫和我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梁海军接着说：“这次搜查简单，大卫你来写搜查笔记，山花你在边上看着学一学。”说完，他转身向柳军峰说道：“你不行先回张主任那吧，防止这串钥匙还有其它地方用。你待会下楼的时候让保安上来一趟，作为见证人得签字。”柳军峰说好，然后拿着钥匙下楼了。

不一会，王大卫就写好了搜查笔记。我看了看，上面有搜查的时间、地点、参加人员和搜查内容什么的。因为这次搜查的确也没什么东西，让我写可能一句话就完事了，没想到王大卫还是足足写了五六行。

梁海军将王大卫写好的搜查笔记拿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他批评道：“大卫你怎么还是稀里糊涂，这个搜查证的编号怎么不写上去？”

我又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梁海军、柳军峰、王山花、王大卫四人持搜查证，在物业保安的见证下对九华公寓601室进行搜查……的确是没写搜查证编号，我刚才还觉得太细了，没想到还是不完整，看来我以后得注意，纪委监委文书马虎不得，该有的套路缺一样不可。

王大卫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亲自动手写，忘了。”说完在“搜查证”三个字前面加了搜查证编号，梁海军在边上摇了摇头。

这时，物业保安也上来了。梁海军让他在见证人地方签字，并让其保密。保安一边点头，一边签字画押。然后我们三人和保安一起退出了房间，一直等关上门后，王大卫才关闭了摄像机。

下楼后，鲁大师在车上睡觉刚醒来。老司机知道什么时候该睡，什么时候该瞪大眼睛，这和部队小车班的司机一样，早就练就了一身战时休息的本领。我们三人还是按原座位排序上车。上车后，梁海军继续给王大卫上课，什么干活要细，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让人放心……这个梁海军看来是大话西游的唐三藏转世，我在边上听得都有点烦了。为了缓和气氛，只能由我这个老脸出面了，我说：“梁科长，请教个问题，李主任是什么主任，咱们这有好多主任，我都分不清了。”

梁海军转头对我说：“来，我给你讲讲。张全主任是六室的正主任，六室还有一个副主任潘华国，他常年在基地值守；李春天主任是七室的正主任，七室没有副主任；杜福田是八室副主任，八室没有正的主任；陈玛雅是九室副主任，就是那个女主任，九室没有正的主任。我们六、七、八、九四个室都是审查调查室，我们平时一起办公，主要办理党员领导干部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大案，一般都会留置人员。我们平时在观海大酒店上班，不用回机关大楼上班。前面还有一到五共五个室，他们是监督检查室，主要办理普通违纪案件，一般是轻微的违纪。他们平常在机关楼里上班，是各室独立办案。另外还有办公室、组织部、宣传部、案管室、干部监督室、审理室以及机关党委等等，你慢慢自然会了解的。”

四个科室一起办案？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其它副主任还好说，那两个正的主任到底听谁的？我对梁海军说：“梁科长，那这四个室由谁统一指挥？”

梁海军顿了顿，笑着说：“这个问题提的很好，不亏是部队出生。我们的李主任，就是光头那个，办案水平最强，但是平时不喜欢管理，基本都是张主任一个人在管理。还有，虽然李主任办案能力最强，但是他当正主任的时间比张主任晚一年，所以论资排辈也得张主任来指挥。当然，主要还是李主任天生是个逍遥派，自由惯了，不然就不好办了。”

我突然感到唐僧的个性也挺不的，起码跟着能学习很多知识。我接着问：“咱们纪委每次抓人都是什么顺序，都是上来直接抓吗？”

梁海军说道：“哪有那么简单，要层层审批的。像刘伟峰是市局主要领导，是市管正处级干部，需要市委李涛书记签字同意才行，同时还得向省纪委监委备案。”

其实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张主任让我去98号别墅蹲点，直接抓不就行了吗？但我牢记张主任的保密要求，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我前两天去蹲点了。我绕着弯说道：“一般每次都是在家里吗？怎么知道当事人在家里的，万一恰好出差了呢？”

梁海军笑了笑，对我说：“你这两天不正干这事吗？那辆黑色迈腾车就是我开的。留置人需要领导审批，每多一个环节就多一处泄密的可能性。为了达到保密效果，一般都是同时审批，同时密切观察当事人的一举一动，确保在领导签字完毕后立即可以找到人。一般在动手前会精心准备，现在科技手段这么发达，你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定位，我们称之为采取技术调查措施。当然了，最终是在家里动手，或是在办公室动手，或是在会议现场动手，还是在其它地方动手，那是领导们考虑的事情。领导会从大局来考虑，不仅要把人控制住，还要考虑舆论效果、政治效果和法治效果。曾经有某地的纪委，在火车站控人，追着当事人跑。当事人一边跑，一边大喊纪委打人了，误导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导致了很不好的社会效应，这是要绝对禁止的。就拿这次刘伟峰来说吧，考虑他在市发改局的威信很高，有不少铁杆部下，而且发改局里外好多处设有门禁，要刷卡才能进入，里外走廊还有监控探头，为了防止给带人现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选择在他家中比较合适。根据前期观察，刘伟峰晚上一般再晚都会回家，早上8点前出门，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选择在早上7点之前在刘伟峰家中动手。”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真是有好多学问。我还想继续问的时候，梁海军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梁海军嘘了一声，身子往正了正，接通电话说道：“你好，张主任。”

电话那头传来了张主任不紧不慢的声音，他说：“你们直接返回观海吧，这边搜查也完了。”

等我们回到观海，各路人马已陆续到齐了，张主任召集大家在大会议室开会。此时，墙上的廉洁大钟刚好指向中午12点。

大家聚在一起后，你一言我一语，和早上开会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可能是大家现在都比较放松了吧。张主任也没有制止，他和边上的李主任、福田主任三人在聊着今天的战果。玛雅主任没有加入领导行列聊天，她和边上的几个女同事在低头聊着。别的同事也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从大家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好多今天搜查的细节，包括张主任向刘伟峰二婚妻子杨蓓蕾问九华公寓房子钥匙的对话，也包括杨蓓蕾得知她家还有其它房子的兴奋表情，还知道了98号别墅那个女青年叫刘慧，今年22岁，是刘伟峰的大女儿，与她的后妈杨蓓蕾就差9岁，最近刚从北京回东南市。

今天的搜查，也就98号别墅还有些收获，金条和购物卡有不少，但没有搜出大额现金，传说中的茅台酒也就酒柜上摆了2瓶，还是开过封的。

李主任等人带着预备队及时赶到了卧龙湖小区50号别墅，但扑了个空。那个别墅是个毛坯房，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住。李主任是带人直接翻墙头进去的。我不得不佩服李主任的潇洒，他好歹也是个副处级的领导干部，让我做到那个位置不一定能放下面子去翻墙头。

福田主任和宝成、坤山3人在刘伟峰的办公室也没什么收货，除了带回一些文件材料，两手空空。

飞成和光宇、明君3人在华山小区的房屋也是扑空。那个房子是刘伟峰母亲住的，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屋里除了日常家具和锅碗瓢盆，就是一人一猫一狗，仅此而已。

北京富力广场的商铺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基本也没啥大的希望，那是个商场，刘伟峰总不至于嚣张到把贵重物品放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展览吧。

我们搜查的九华公寓倒是有重磅花边新闻，但我们四个当事人都憋在心里没说，就说搜查到不少海参。

张主任见大家互相讨论的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今天辛苦了，打了个漂亮仗，待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悠着点，早上没吃饱，别一下子吃太多撑着了，等到晚上我们再好好聚聚。下午大家把搜查汇总好好写一写，早点上交。

在座各位突然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我倒是很坦然，不就是稍微早点下班嘛，没见过世面的一帮家伙。在我边上的梁海军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对我说：“我们组搜查没什么好汇总的，我安排大卫写了，中午你好好休息，可以睡个懒觉，养足精神，晚上战斗。”

什么情况？晚上还要战斗？我是有点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