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30分，我准时来到1308办公室，没想到姚东华和李岩兵也在1308办公室办公，他俩早就来了，正在办公室抽着烟。1308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大长桌办公桌，有四个办公位置，姚东华坐在桌子里面靠近窗口的位置，李岩兵坐在桌子里面靠近门口的位置，剩下桌子外面的两个位置屁股朝外，都不怎么的，我只能选择靠近窗口的，也就是姚东华的对面座位。

我刚坐下，姚东华吐了口烟，指了指我身后沙发上堆放的一堆办公用品，说道：“都是你的，我让基地后勤送过来的，你自己收收吧。”姚东华还真是热心管事，办公室有这么个同事方便多了。

我在收拾东西，姚东华和李岩兵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显然案情不是很顺啊。

等我收拾好了，他俩还在抽。再这么抽下去，还不得把我熏死？我得打破他们闷头抽烟的意境，我开口说道：“怎么，内谈不顺？”

姚东华说道：“相当不顺，刘伟峰除了昨天刚进来写的那一页纸，别的都不交代了。”

我说：“他都交代这么多资产了，就算他不交代别的，直接定它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也够他喝一壶的了。”这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我还是从刚看的一部电影中学到的台词，我是现学现卖。

姚东华在边上笑了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在行啊。只可惜，你这招对刘伟峰没有用。”

我问道：“怎么不行？”

姚东华好像没有多余精力来回答我的疑问，他对边上的李岩兵说道：“你和山花说说。”

李岩兵把烟掐掉，对我说道：“刘伟峰的父亲以前是经商的，他家注册有好几家公司，他家是个家族性企业。刘伟峰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这些公司都由刘伟峰的大哥挂的法定代表人。现在刘伟峰一口咬定，他的所有财产来源都是他老爹的公司，不是非法来源。”

我记得刚看的那部反腐电影中，专案组是通过查账来锁定犯罪证据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查查他家公司的账目，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来源于他家的企业”

李岩兵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用。我们的人昨天就去他家的企业搜查了，他大哥只是名义上挂的法定代表人，实际上这些企业还是刘伟峰在控制，所有账目早就被刘伟峰销毁了。”

刘伟峰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怪不得他一来就交代那么多房产，原来早就有后手，他这一手还真是高明。我本想打破姚东华和李岩兵的抽烟意境，没想到自己被带进沟里去了，现在自己也想来一根烟抽抽。我头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一首歌，这是我在部队的烟鬼战友自编的，男人抽吧抽吧，不是罪……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李岩兵发话了，他对姚东华说道：“让外查把刘伟峰所有的房产付款情况，股票账户资金走向，车辆付款情况，全部仔细梳理一下，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姚东华苦笑了一下，吐了口烟，说道：“我刚才向张主任就是这么汇报的，被他痛批一通。他说，什么事情都推给外查，要你们内谈干什么吃的。内谈得主动突破，得引领外查办案，不能让外查起主导作用。”

李岩兵的鼻孔里吐出一股青烟，说道：“好吧，当我没说。”

姚东华吸了一口烟，慢慢说道：“张主任把我批了一通之后，也补充了一些情况。他说，前期线索初核的时候，大体已经查过刘伟峰家族的资产情况了，奔驰迈巴赫车和股票资金的来源都是东南市峰海电子有限公司，这个公司是刘伟峰的家族企业。北京市富力广场10套商铺的付款情况，昨天方浩明就去北京出差查过了，都是峰海电子公司的顶账房。卧龙湖小区50号别墅和九华公寓601室的付款情况，今天外查去查了，结果还未反馈，但不要报太大希望，估计也是挑不出硬伤，不然刘伟峰不会这么痛快就交代的。”

李岩兵说道：“这个老狐狸，做得还真是滴水不漏。”

姚东华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不，从目前来看，他的这些资产，也就能给他定个违反组织纪律，重大事项未如实向组织上报。如果再追加一条，最多再加个违反廉洁纪律，经商办企。那些逢年过节的礼品、礼金，连具体是谁送的都说记不清了，说破天也就违反廉洁纪律。这些都是违纪，对刘伟峰现在来说，就是毛毛雨，连移送起诉的边都没达到。”

姚东华刚说完，突然，李岩兵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问道：“既然这些都不构成违法，那这个刘伟峰是因为什么立的案？”

姚东华说道：“因为什么立的案，还不是老一套，监狱有人想立功，把他给举报了，而且手中还有他受贿的录像。实际上，数额也不大，也就20万元。但听说李涛书记对这个案子很重视，是他下决心立的案。”

听姚东华说是李涛书记下决心立的案，李岩兵顿时来了精神，说道：“什么？你刚才说是李涛书记对此案重视，下决心立的案，外界不是一直传闻刘伟峰和李涛书记是一条线的吗？”

姚东华没像李岩兵那么激动，他不紧不慢说道：“不清楚，有可能外界传闻不准吧，真要是一条线的怎么会就靠这点东西就把一个发改局长给弄进来。这些都是领导政治，我们只是跑腿办案的，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用管那么多。”

我在边上听着，隐隐约约觉得外界传闻可能真的是空穴来风。记得带人当天，刘伟峰口口声声说要向李涛书记当面汇报，人在危急关头的下意识举动最能说明问题，如果他们不是一条线的，刘伟峰不可能这么说。但我是新人，我是来学习的，刚才自认为专业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差点让人笑话，我还是少说为妙，咱竖起耳朵，多听听他俩的教导为是。

这时，姚东华看了看墙上的廉政警示大钟，转头对李岩兵说道：“到点了，你带山花去走一遍讯问手续，准备过去熬鹰。”

我和李岩兵同时起身，两人来到隔壁的1309房间，里面有一台大型打印复印一体机和一台电脑，电脑连着监控和基地内部网络。电脑边上还放着一台扫描仪，看起来不起眼，但听李岩兵说此物价值三十几万，上午方浩明应该就是在这扫描的吧。

李岩兵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我站在后面看着，他一步一步教我该怎么填报讯问室申请的电子流程。流程比较简单，傻瓜式的模板，我基本上看一遍就会了。李岩兵还是很乐于教给我这些东西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乐于助人，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来，这个打杂的活应该都是他干的吧，哥懂这个。

电子流程走完，李岩兵带我回1308办公室，教我在纸质讯问室使用申请表上填报。这个讯问室使用申请表上的领导签字都是提前签好的，彩色复印了一堆，我们只需在上面签上讯问人员的姓名就行了。当然了，李岩兵直接在上面把我们三的名字全写上去了，不用挨着签。看来以后，这些全由我一人签了。填写完讯问室使用申请表后，李岩兵又拿出一沓携带手机申请表，领导签字还是提前复印好的。李岩兵一边写，一边说道：“这张表千万别忘记了，不管有没有使用手机，只要进讯问室，都给我填上。否则，一旦咱们的手机在讯问室响起来，就是违规了。”

我在边上一一记住，不停点头。等纸质申请表全部填写完毕，李岩兵把表格全部交给我，一起给的还有他俩的工作证，对我说道：“待会到门岗特警那，你将这些都交给他们登记就行了。你的工作证还没办下来，先带着房卡，上面也有内部编号，到时候一起交给他们。”

我刚接过李岩兵交给我的这堆东西，姚东华一挥手，说道：“走！”

一行三人来到3号楼大厅，我根据李岩兵的指导，将手里拿的一堆材料和工作证交给值班特警。姚东华和李岩兵将房卡放在刷卡机上，依次对准刷卡机摄像头进行验证。基地的看护特警人数不少，有长期驻扎基地的看护大队，也有从各县区临时抽调的公安特警，基本是每留置一人抽调一批。今天值班的特警显然是新来的，他对各项手续不是很熟悉。当得知我没有工作证时，不停地用电话请示。最后，姚东华亲自和电话那头的公安专班沟通，才给予放行。登记完毕后，看护特警领着我们，一一刷卡进入讯问室，路线和刘伟峰被带进来的时候一样。

到了里面走廊，姚东华让那个看护特警先回去，我们去监控室先坐坐。看护特警没有走回头路，他转身刷卡，从大厅里面正对着的大门离开了。

我们三人进入监控室，这个监控室也是市纪委工作人员讯问间隙的临时休息室。昨天没怎么注意，今天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很脏了，垃圾桶是满的，烟灰缸是满的，沙发和办公桌满是灰尘。出于部队的一贯传统，我见不得脏，拿起扫把就开始清扫。姚东华和李岩兵没有理会，他俩盯着监控屏幕仔细看着。不过，从姚东华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对我的打扫卫生举动很是满意。

在部队，除了战斗技能和体能外，练的就是打扫卫生。我打扫的速度很快，没到10分钟就打扫完了。这时，姚东华一挥手，说道：“走！”

我们按流程进入A3讯问室。进入讯问室后，姚东华和李岩兵的颜色瞬间转变，一幅黑包公的样子。我当然也是跟着学，黑脸一板。

我们三人坐稳后，姚东华率先发话，他冷冷地说道：“老刘，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起码的礼貌你得懂。我们这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进门你得站起来。你坐那一动不动，你想干什么？想对抗组织审查调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