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一声喝叫后,苏善君飞身上前拉住了女儿。李青虹得以停下脚步。
“放开我。”苏霁月想从父亲手下挣脱,可是尝试数次皆以失败告终。
“你不是不管我吗?”她又说。
“人家一直忍让,不对你出手,你倒越打越来劲了。”苏善君怒道,“我看着都嫌丢人!”
“丢人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苏霁月的脾气一点不比她老子小,嗓门还更占了上风。
苏善君没有再回嘴,只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腕,然后对李青虹道:“小女如此胡闹,还请李掌门你见谅。”
“无妨。”李青虹说,“可当年之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那之后我也去过拂柳山庄,霁月姑娘明明已不再抵触我,怎的今日又……”
“那时是因为大家都不信我,”苏霁月恨声道,“都觉得我在撒谎,我没有办法……我甚至……甚至……”
当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在撒谎,相信着另一个故事时,似乎就真的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她甚至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产生了幻觉。
这种直到现在还存在于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曾一度让她分裂成了两个人,表面的那个她接受了所有人都相信的那个故事,甚至能让她对施暴者笑脸相迎;可内里的那个她却仍然铭记着那几乎没人相信的真相,无时无刻不在反抗着人们对她的怀疑,无时无刻不在希冀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所以这种怀疑既是保护,又是伤害,能让她暂时忘却痛苦,却也让痛苦悄然积蓄,在午夜梦回之际剧烈爆发。内里的那个她应对这份痛苦的方式也越发极端。既然人们都不相信她,她索性便真的满口谎话,去诬陷别人;既然她的身体已经不再纯洁,该为此负责的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她便堕落到底,让一切都变得好像没那么重要,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欺骗。
“那姑娘是觉得,现在有人相信你了吗?”李青虹道。没等苏霁月回答,他又道:“谎话就是谎话,撒谎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劝姑娘不要再这样执迷,徒然让你的家人操心了。”
“我没有……我有没有撒谎你很清楚!”对李青虹吼完了这一句,苏霁月用一种又焦急,又委屈,还有些期盼的眼神看向父亲,“现在有人能为我作证,告诉大家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善君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腕,手掌温热,但眼神冰冷。
“那个能为你作证的人,不会是指他吧?”李青虹左手抓着右臂手肘,右手随意地指了指方元。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你做了什么!”苏霁月冷冷道。
“我也看到了他做了什么,我看到他对姑娘你……唉……”李青虹轻叹着转向苏善君,接着道,“那时我们找不到那闯入者,不能杀了他为霁月姑娘报仇,实在遗憾。”他看向方元,“但老天有眼,竟让我们在今天又撞上了他。”他最后又看回了苏霁月,“我愿为霁月姑娘杀了他,或生擒他,由姑娘随意发落。”
如此颠倒黑白,胡言惑众,苏霁月差些气晕过去。她回头看向方元,喊:“和尚,过来。”见他犹豫,又喊:“过来呀!”
“他怕我和你爹杀了他。”李青虹说。
这话提醒了苏霁月,她便又冲方元喊:“那你别过来了,就在那里说,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都说明白了!”
方元本来的确是有些不敢过去的,但先是被李青虹说穿,然后又被姑娘家体谅,这一下子就鼓起了勇气,迈开了步子向他们走去。他走到一半豪气退去时,才注意到身后跟着人,是郭长歌和温晴,他们后面又跟着成乐、曲思扬和柯小艾。郭长歌和温晴神情严肃,看起来靠谱得很,让心情忐忑的方元放松了不少。
此外厉直和陈云生留在原处;苏素染站在离苏善君他们更远的地方,她倒好似一点都不关心;还有成峙滔站在李青虹身后的方位,花影和水月伴在左右。有那么两位身姿柔美的女子随身侍奉,这让方元越来越好奇成乐父亲的身份,好想再问问成乐他们。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多想这个,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去做。
方才李青虹与苏家父女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也大概听明白了,好像是李青虹恶人先告状,跟苏家的人说那晚对苏霁月非礼的是他。这口黑锅他可忍不了,自然要好好把事情说个清楚,让大家都看清李青虹的真面目。不过有一点他担心的,或者说疑惑的是,苏霁月明明很清楚那天晚上对她出手的人是谁,怎么苏善君就是不信她呢?
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自己又凭什么让他相信……在这样的忧虑中方元站定,向苏家父女看了两眼,紧接着瞪向李青虹,又抬手指着他鼻子,表情严肃地道:“是他,那天晚上我看到他……”
“不必白费口舌!”苏善君打断了他。
方元怔住,不知该怎么办了。苏霁月皱眉喊道:“爹!你……”
“哼!”苏善君不让她多说,“他可是个采花贼,你觉得我会信他的话吗?当下为了保命,他更会顺着你的意思去说了!”
方元被此言点透了,他早该明白,或者说他一直都明白,只是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苏善君不相信苏霁月的原因,就在这“采花贼”三个字上。
已经两天了,苏霁月都躲在房里不愿出来,苏素染一直陪着她,也很少离开房间。
“这孩子编的故事越来越离谱了。”苏良弼叹道。
“兄长不相信霁月?”苏善君皱眉道。
兄弟两在附近的房间守候,苏素染刚走。她没留多久,没说几句,而且走得很急,急着回去陪苏霁月。
“当然不信!李掌门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素染在外界,可是有‘武林第一美人’之名,而江湖中不乏好色之徒,所以有着非分之想,觊觎着素染美貌的人,应该不会少。”苏善君沉声道。
“可我不觉得李掌门是那样的人。”苏良弼立时回道。
苏善君眉头皱得更紧,“兄长你想想,这一年李青虹为何频繁地来家里作客,也不见得是因为他与你我的关系有多么好吧?但若他是另有所图,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李掌门在庄里作客的这些天,你可曾发现他有任何无礼或是不轨的行径?”苏良弼问。
苏善君仔细想了想,终于无奈摇了摇头。
“李掌门与素染同席用饭的情形也不少,在我看来,他也没多向素染瞧上一眼,又怎么可能在夜里去房门外偷看呢?”苏良弼说。
苏善君不置可否,心想明里以李青虹的身份自然不便乱看,但暗中去偷看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缄默着低头沉思,苏良弼盯着他看了片刻,接着又说:“而且素染不是说了吗,她问霁月有没有看到李青虹的脸,霁月一直都支支吾吾的,想来是并没有看见。”
“可是霁月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污蔑李青虹呢?”苏善君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而如果她真的是在撒谎,她又何不一口咬定她看见了李青虹的脸呢?”
在他看来,女儿的支支吾吾反而让她的话变得可信。她或许的确没有看见李青虹的脸,但毕竟“白竹杆”嘛,光从衣着和身形想来也足以认出他来了。
兄弟的想法苏良弼又何尝想不到,他顿了良久,然后沉声道:“你若想杀了李青虹,我不会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