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远远刀剑更伤人。
“床上的话,不可当真。原来是……骗在下的吗……”
“暗阑,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有些话想跟景大人单独说。”虞清对着院中的所有人道:“全都去院外候着吧。”
暗阑:“殿下,属下在门外候……”
“不必了,回去休息吧。”虞清打断他,语气不容辩驳。
暗阑的眼神动了动,最终只落出一个“是”字便退下了。
景祀看着暗阑的背影,又很快收回目光。
整个园内瞬间安静一片,只有温泉的水声作响。
虞清这才道:“男欢女爱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骗?”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哪样?我又为什么不能?”
“……你既不会再喜欢我,决心弃我而去,昨夜为什么不推开我,占我清白,蛊我希望,殿下好残忍。”
“我以为景大人知道,我非柳下惠。”
“……”
“景大人爬床献身,美色当前,主动送怀……”她顿了顿,纤白的手指抚在他脸颊上,沾了血迹,然后拿起丝绢帮他轻轻擦着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他,距离太近,她纤长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随后她抬眸,软字吐声:“乱了。”
轻柔的动作,像在对待珍视的宝物。
说得话分明残忍如刃,割得他鲜血淋漓,却还是在她的眼神和语气下,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
他艰涩的问:“殿下乱,是因为送怀的人是我,还是不论是谁,主动送怀,都会乱?”
“景大人这张脸生得很美。”
鲜血被缓缓擦掉,露出了伤口。
细细的一条,约莫有一节指骨那么长,她仔细的看着,皱了皱眉:“景大人容易留疤吗?”
他的脸色紧绷。
又听见虞清道:“伤口不长也不深,但若是容易留疤的体质,恐怕还是会留下些印子。生得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若是花了,太可惜了。”
她字字没在答他,又字字在答他。
是了。
侍女说他病重,她未有波澜。门开时也仅有未预料到的一时迷茫,看向他的视线一直到看见他脸上的伤口,才突然变化,然后匆匆赶到他面前的。
他的性格,人品,才华……她只看重这张脸。入怀的是谁都所谓,只要有这样一张受她青眼的脸,在她榻上的可以是任何男人。
“……呵。”景祀苦涩的笑了。
清贫干净的衣衫在华贵的公主府中像一道清风,本就因为生病而血色的脸配着破碎的眼神,引人心疼。
“殿下,凝血药粉来了。”
“进。”
侍女端着药粉快步而至,对景祀道:“景大人,奴婢伺候您上药。”
景祀语气疏离生冷:“别碰我。”
“该用药了。”虞清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后,轻叹了一口气,对侍女道:“下去吧。”
随后拿起药粉打开盖子,沾取了药粉,学着先前的侍女的语气,唤了一声:“景大人。”
他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有话想说。可最终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移开了目光,默许了她的行为。
她不曾给人上过药,动作虽然轻,但总会碰到伤口,药粉被糊了厚厚的一层,黏腻好像总要从脸上掉下来似的。她想要打薄一些,可笨手笨脚的一划没悠着力道,原本不再渗血的伤口再一次破开,血珠涌出,凝聚,将药粉全部浸湿。
他呼吸变重,但脸色和表情都没有变化。
虞清的手一直举着很快就酸了,她甩了几下手,看着被浸湿了的药粉像泥似的糊在他脸上,“我还是叫她们来帮你。”
“不必。”景祀认真的看着她,“殿下继续。”
“……真怕我反给你把脸弄得更糟。”虞清轻叹,把先前的药粉全部擦掉,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伤口,待血再一次止住了,才重新去沾取药粉。
景祀微微俯身,低下头,用手托起了她上药的胳膊肘,给她借力。
本来距离就近,他这样弯腰,呼吸简直交在一起。
虞清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一次的动作更轻了些,还是没找到技巧。
“轻些。”
因为靠得太近,他的声音很轻,像绽在她耳边似的。
虞清索性把木棒丢下,用手指沾着药粉去擦,冰凉的指腹贴在他的脸上。
景祀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先前的那些薄汗已经消了,但还有些潮湿的发丝仍有几丝凌乱的贴在她的额角上。她的眼里倒映着的是他的脸,她的眼神认真严肃,看起来不像在擦药,倒像面对什么困难的考题。
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的眼底浮出温度,可眸中更深的仍旧是苦涩浓稠的黯哑。
伤口上不知道又被她覆了几层,她的手指在上面来回的抚平,又再沾了些贴上去。
“殿下。”他突然开口,低声问他:“若这道疤消不掉了,怎么办?”
“总会有法子能消掉的。”她心不在焉的答着。
又再沾药粉。
“若消不掉呢?”
“那就不好看了。不好看,我大概是不会想见你的。”
“这样。”
“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会限度的包容你,不论怎样都会原谅你,会对你好,认真爱你。”
她手指上的粉半落半敷好的在他脸上,又去粘了些。
接着道:“可当我决定不喜欢你开始,就是不喜欢了。你不论再做什么,都不会再喜欢了。”
景祀眸光微闪。
“景祀,如果你觉得献身于我委屈了,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办到。”
“在下昨夜为何不顾礼数与殿下交欢,今日为何前来,所求所想又到底是什么,公主全然不知么……”
虞清不说话,又去沾药粉。
他冰凉的手掌一把抓住她的,轻叹:“殿下,半瓶药粉都用完了,够了。”
虞清没有抽回手。
景祀目光炽热,“我不是因为所谓的失去了才想要挽回,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只是一个你。你为什么不肯再等等我?”
这些年来,他怎么可能完全动于衷?
只是他从小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因为模样生得好看,从小不少受人欺负和拐卖,早已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身份尊贵,受尽宠爱。
起初他也只当她是一时新鲜,把他当成玩物,所以一开始会抵触、刻意避免和她有过多的接触,等着骄矜的小公主逐渐失去兴趣,可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睛里像跌进了碎光。她在宠爱的蜜罐里长大,却知民间疾苦,心地纯善,书读的不多,却狡黠聪颖,不是没脑子的愚善,总有她自己的考量。
吃到好吃的点心的时候,小脑袋会轻轻的左右摇一摇,糕点的碎屑沾在嘴边,颤动的睫毛像蝶翼,带着独属于她的娇憨,然后把糕点往他的面前推,要他也尝一尝。
好像只要他想要,天下她能得到的一切,她都愿意拱手推到他的面前。
高岭之花,也难掩心头悸动。
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想让她继续做锦衣玉食,忧虑的小公主。
他已经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向上攀爬的心思。
入朝为官,不再只是为了为民请命,还多了一个不能言之于口的心事,就是为了她。
哪怕世人都只当他是为了权势要她娶她,他也愿意放下那点自尊,任他们去说去议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靠近,可临近终点,她不要他了。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对他而言,何其残忍。
虞清摇头:“景祀,万事万物都有时间,时候过了,就真的没有用了。”
“我不明白。”景祀手指收紧,眼尾通红,“你既答应过我,便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景祀乎恳求又执拗的:“殿下要负责。”
虞清试图抽回手,可他反向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殿下要对景某负责。”
她磕到了鼻子,整张脸都被闷在他的胸膛上,仰起头将鼻子露出来,正巧贴靠在他俯身下来的锁骨上,嘴唇则还抵在他的衣服上。
呼吸出的气流扫过他的锁骨和脖颈。
“我不能对你负责。”因为嘴巴堵着,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但又因为贴在他的身上,声音就像从他的胸膛处震出来的。
“你能,你只是……不想。”
“……确实。”
比起和景祀相守一生,她更想完成自己的攻略任务。
怀里的她猫似的,露出来的眼睛亮亮的,她是他黯淡的生活里照进去的一束光。
如今,光弃他而去。
屈辱,不甘,心碎交织在一起。
久久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景祀开口:“不负责也可以,但别找其他人。我可以,只要你想,我都可以。”
“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知道你不是乱来的人,算我不道德骗了你的身子。我不会要求你对我负责任,我也不能对你负责。何况你还病着,回去休息吧。”
“我的病不碍事,我可以。”语气坚定,目光笃定。
“嗯,知道。”
他额头滚烫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从她那里得到一丝丝清凉。
“每一次都知道。”
“有一次,我甚至假装睡着,想要你再贴靠我一会儿。闻着你身上的味道,病痛就能消减似的。我不敢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我怕你只是喜欢我不喜欢你的样子,一旦我表现出动心,你就会像对待所有跟在你身后的追求者一样冷漠。”
他一半饥渴一半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唇,但只是触了一下又克制的躲开,去吻她的脸颊。
渴望她清甜柔软的唇瓣,但怕把病气过给她。
她身上披着的衣服纤薄,在他炽热的掌心下一层一层跌落在地。
他拥着她走进温泉水里,她身上只留了一层薄纱,因为温水的浸泡贴在她白皙幼嫩的肌肤上,她微微蜷缩着身子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将大半身子都没进水里,完全依赖的模样看起来乖顺、美丽,又透着一点脆弱。
偏偏就是这样看起来娇弱的美人,这样吻起来又甜又软的唇,说出的字字句句像冰冷的刀子,插进他的心脏里,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他的衣服很快也湿了,贴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他身上的肌理线条。
虞清的小手去解他身上的系带,半推着他的胸膛,一层一层的将他剥开时,有一种在拆礼物的感觉。
事实上,景祀的脸,身材,都配得上礼物这两个字。
足够好看,不论看多少遍都会让人觉得惊喜。
他因为她委屈的模样眼尾泛红,带着破碎的美感,虞清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即便是脸上有她糊上的拙劣的药粉,也难掩他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