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被焚烧的山中树林里,高晨临远远地看到数个枯黑的人影从另一边生长出来,指向高晨临所在的那片土地,高举着手中没用的火把发出尖叫。
“找到了——那个!那个——朱红景的东西!”
高晨临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忘掉,他慌忙地转身逃窜,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身后的村民如影随形地黏着他,黑暗越来越大,高晨临追了半夜的月亮,白天也没休息,腿脚早就支撑不住,他满头大汗,想起珠响叫他多跑,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没有足够强力的身体体力活下去。
再直线逃早晚会被抓住,高晨临跨出这条小路,往一旁密密麻麻的树后躲闪,听着耳边吵闹的人声分散开变小,就像融化到空气里,这份努力赢得的安静,偏让高晨临觉得空气都令人不安。
好像安全后,高晨临寻到一颗粗壮的树藏到后面,用背靠着,双手扶着粗糙的树皮,仰着头小声喘气。
高晨临用胸腔回答他:“嗯。”
“朱红景的头被割掉了,只剩个身子还在床上,他们找了半天,最后在猪的食槽里找到了一缕金发。”珠响描述道:“捣死婴的石臼里面有血跟碎肉,我记得我之前把它洗得很干净。”
高晨临低下身搀扶他,“你站起来说话。”
“我找了你一整晚,我的腿好酸。”虽然这样说,珠响还是被他扶着手肘手臂站了起来,他的腿颤颤巍巍地发抖,藏在肥大的裤子下,外面看起来一切正常。
“婆婆说朱红景把他财产的秘密缝到了你的肚子里,他们要抓到你,然后把你的肚子剖开——有的人说,朱红景把钱换成了黄金,又把这些黄金换成一颗小小的宝石,这样就能藏在你的肚子里。”
高晨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对珠响说:“他们说的都是凭空的猜想、假话。那老太婆怎么说的?”
珠响学着神婆,指着高晨临大声说道:“朱红景人生所有的一切、死后唯一的价值,都在这婊子肚皮下!”
“什么?”高晨临诧异一瞬间后变得愤怒,“根本就没有!你去告诉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拿走,我什么都不欠朱红景,更不欠他们的!”
“没有用。”珠响纤细的双手环握住高晨临的手腕,说:“强盗才不会在乎这些。”
高晨临抽出手,珠响没了支撑,脚下一软往前摔去,那里有颗高晨临靠过的树,珠响把十指紧紧扣在树皮凹凸的间隙,没有摔倒。
“你不该对我撒气。”
他们踩着植物前进,这些青翠欲滴的草从未被人踩踏过,珠响意识到件坏事——他们没有走那条被人走得荒凉的、畅通阻的、没有生机的下山路。
前方会是……
珠响发现大事不妙,想要让高晨临停下,别再往前跑了,他向近在咫尺的背影大声呼喊:“等等!高晨临!等等!”
“什么?”高晨临听他的话停下奔跑的脚步,转过身面对比他矮了一头的珠响,他微微弯腰询问:“你走不动了?我抱着你。”
高晨临做出一个即将拥抱的动作,“来吧。”
逃跑被耽搁,让身后那群人那些声音愈来愈大,乍雷一般劈向珠响的后脑勺。他看着高晨临,愣住了。
停下,往后去找那条真正的路?异于他背叛高晨临,把高晨临带回村里接受切腹。在那之后就算高晨临活下来了,可主人朱红景死了,高晨临还会继续在猪圈里当那一百头猪的雌畜吗,珠响还能一直照顾他永远陪着他吗。
珠响也不知道,当然也不愿意看到高晨临被切开肚子,他摇摇头,想到一个不的方法,他说:“算了,跑,跑吧。”
——
火把燃烧,喧哗的人声、风声、树叶摩挲的声音……金属啷铛碰撞的声音。
钢铁草飘摇着。
高晨临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场景给愣住了。脚下柔软温和的青草,在几步之遥外过渡成一颗颗薄但利的尖细青灰铁片,闪着让人心生畏惧的寒光,随风摇摆着、互相刮蹭着,打磨利刃,交间,发出尖叫一般刺耳的金石之声。
珠响抓紧高晨临的衣服,引起对方对自己的注意,他说:“把我的皮割下来,裹住你的小腿跟脚。”
高晨临疑惑道:“你的……皮?”
珠响把上衣一股脑脱下来,露出肋骨根根分明的上半身,跟他劳作的粗糙双手不同,藏在衣服下一直被保护的肌肤看起来光滑细腻,在白天也同样昏暗的树林里熠熠闪光。
他把自己可以割下最完整的一大片皮肤展示给高晨临,他的背,上面一条长长的脊柱骨突着,从脆弱的后颈直到尾椎,完全暴露给高晨临,低着头弓着背,像一只剃了毛光秃秃的羊。
“就用镰刀割。从我的左肩到右肩,割开一道横着的长口,然后往下撕。”珠响背着手,在白色的皮肤上用指甲盖划出一道充血的指示红线,“就这样割吧。”
高晨临站在原地,如果珠响背过身就能看到他满脸黑线的表情,不过从语气珠响也能听懂他的怒气,高晨临语气不善地说:“你在说什么?”
珠响解释:“这样就可以安全走过长满钢铁草的地方了。”
“你过来。”高晨临一把拽起他细瘦的胳膊,强迫他转身,“现在你给我回村里去,就说我抛下你一个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