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大会在宣布暂停胡长生设备科科长职务,下放到车间接受广大革命群众的教育批判而顺利结束。
德成独自走在烈日下,强烈的阳光照在身上,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从赵厂长到胡科长,跟他相熟的几个领导都纷纷下台。接下来,恐怕自己的日子也会不好过了。
晚上回到家,玉梅看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了他几句。知道原委后安慰他说:“没关系,你就是个普通职工,厂领导未必会把你放在眼里。再说了,你又没犯什么政治性误,顶多算是不积极分子,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别太在意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德成心想也是,只要自己保持低调,不乱出头,谁会拿自己开刀呢?这么一想,他心里多少有些释然,不再纠结。
第二天一早,德成准时来到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工具,准备按计划去大输液车间检测设备。厂办的一个同志突然来办公室找他,说包主任让他去一趟。
德成忙问什么事,厂办的同志说不太清楚,只是催他赶紧去。德成满心疑惑地来到包有志的办公室,轻轻敲了一下门走进去。
“包主任,找我有事?”
包有志正在埋头看文件,他抬起头,把老花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德成,这才缓缓说道:“知道今天找你来什么事吗?”
“不知道。”德成摇摇头,心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该给组织交代的?”包有志的神情像极了德成家里那只猫捉住老鼠的样子。
“包主任,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德成想了想,摇摇头说。
“余德成,你很不老实嘛。看来平时你伪装得不,把厂里的同志们都骗了。”包有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包主任,你这话从何说起,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厂里。”德成不知道包有志指的是什么事,急忙开口辩解。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有什么要给组织坦白的,我不急。”包有志戴上老花镜,继续看自己的文件,把德成晾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包有志抬起头看了眼德成,“看来你是准备顽抗到底了,不打算自己坦白。”
“包主任,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你看看这封信,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包有志说完,把一封信扔到德成面前。
德成急忙拿起信,从里面掏出信纸看了起来。德成一看,脑子顿时“嗡”一声,如遭雷击。来信竟然是揭发自己曾经当过国民党军官,还是个少尉军医。解放后,又长期隐瞒身份,悄悄混进工厂潜伏,等待时机搞破坏。德成匆匆看了眼信的结尾,落款是一个革命群众。
“包主任,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是污蔑。”德成一边对包有志说,一边在紧张地思考是谁写信检举揭发自己的。
”胡说八道?你的档案里为什么没有你解放前当过兵的经历?是当时你没有向组织主动交代吧?你是不是觉得可以这么一直瞒下去,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你心中这个秘密?嘿,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没想到吧,竟然有人知道了你的秘密,而且还给厂里写了检举信。”
德成的脑子里此刻一片糊涂,不知道从何辩解。想不到苦苦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今天会以这种方式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谁?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揭发自己。
还没等德成想明白,包有志敲了敲办公桌,“余德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包主任,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当年可不是自愿参加国民党军队的,我是被抓的壮丁,属于强迫性质,这个应该不做数吧?”德成赶紧跟包有志解释当年的情形。
包有志听完,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德成:“你是被抓的壮丁?那怎么会是少尉军医呢?你这个解释不通啊。还有,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向组织交待这件事?恐怕你是心里有鬼吧?”
“等等,包主任,我有证人,他能证明我当时是被抓的壮丁。”德成突然想起已经返乡的林三,他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自己至今还留着他老家的地址。
“哦,那你明天把这个林三的联系方式交到厂里来,我们会安排人去调查的。你要相信组织,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先回去吧,自己再好好想想,有什么想跟组织交代的,随时来找革命委员会的同志。”包有志挥挥手,暂时把德成打发了。
德成站在厂区的道路边,此刻他正在头脑里疯狂搜寻,想要找出那个揭发自己的人。
知道自己过去经历的,非就那么几个人。玉梅是一个,德蓉算一个,还有小封也知道,除此之外就只是林冲他们几个,这件事连三哥他都没告诉过。小封和玉梅肯定是不会揭发自己,德蓉更不会,而林冲他们全都回乡下去了。关键他们都不识字,肯定不会是写这封信的人,并且他们也没有理由来揭发自己呀。那么?究竟会是谁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德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