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大夫被我亲手处理掉了,所以,此事,天底下只有我一人知晓罢了,就连我的丞相父亲也并不知晓此事。
若是知道,他定然不会让我进宫当皇后,而会选择抬正柳姨娘,顺道将许霏霏这个庶女记入族谱,改为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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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母亲曾叮嘱过我:“莺儿,身为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让男人知晓你是个不|孕之身,否则,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即使你贵为丞相唯一的嫡女,也是于事补的。”
说着,母亲有感而发,悲从中来,流着眼泪说:“我当初就是信了你父亲,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爱情,我因为难产生下了你,身子亏损,此生都没办法再有身孕,你父亲当时在榻前是如何安慰我的?”
她脸上露出怀念神色:“他说,他不在乎香火传承,此生,有我们娘俩陪着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转瞬,她眉眼间又流露出怨恨不甘之色来,恨恨道:“可不过一年半载,他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将新人抬进了门,刚开始的时候,我愤怒、伤心,一遍遍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诺言?”
“可是,他心虚愧疚之后,却仍是理直气壮地劝我要大度,要有容人雅量。”
“后来,闹到最后,这件事,竟变成了我的!”
母亲目眦欲裂,眸子里简直要滴出血泪来:“所有人都指摘我,骂得那么难听,说我是下不出鸡蛋的母鸡,斥责我善妒,甚至,就连我的族人都以我为耻,认为我败坏了娘家门风,扬言要跟我一刀两断。”
“你父亲没有因此休掉我,反而博得了重情义的美名。”
“而我却因为他的食言,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最最可笑的是,就连我自己也开始恍惚起来,难道我当真了吗?”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莺儿,你告诉为娘,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她一遍遍怔怔地反问我,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当时年幼的我害怕极了,母亲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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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她还是振作起来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才重新“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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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每每不肯给父亲好脸色,久而久之,父亲便冷落我们娘俩,下人们见风使舵,新进门的柳姨娘又不是善茬,母亲若是总这般下去,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我清楚,母亲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过得如何,反正,她早已心如死灰。
但每次见到我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掉下眼泪,心疼地搂住我,跟我道歉:“对不起,莺儿,母亲没有给你好的生活,是母亲对不起你。”
那一刻,母亲的怀抱很温暖,我想,同为女子,我是能够理解她的苦处的,所以,我只是摇摇头,而后,更加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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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寒症其实是有原因的。
少时,许霏霏这个最得父亲欢心的庶出女儿总是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是嫡出的,身份上压她一头,所以,她不服气,便喜欢逮着我出气。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我和母亲的院子分到的炭火总是很少,所以,我总是穿很多层衣服才能度过寒冬。
为此,许霏霏不止一次地嘲笑我:“许流莺,你这个肥球,难看死了!”
我衣服穿得厚,行动迟缓,听见许霏霏的嘲讽,我权当没听见,不想理会。
许霏霏见我没回应,气焰越发嚣张,嘴上骂得更加难听,“你母亲成天就只会哭丧着一张脸,你被人骂了也不知道还击,真不愧是娘俩,一样的晦气!”
我停下脚步,甚表情地睨了她一眼,眼神称得上狠厉。
见许霏霏呆住,我就自顾自往前走去,忽然许霏霏猛地一头冲过来,童声尖利:“许流莺,你去死吧!”
她来得猝不及防,我当时又穿得厚重,冷不丁的居然叫许霏霏得逞了。
天旋地转不过一瞬,我整个人便跌入了池塘。
潭水刺骨,浸了水的衣服更加沉重,我扑腾了两下后,只能助地往下坠,意识很快就失去了。
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瞬,我想,父亲这一回总法明目张胆地偏袒许霏霏了吧?
他总会看在我小小年纪就死去的份上,不要那么吝啬,给予我一点父爱吧?
我如此虔诚又卑微地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