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岭逶迤雄壮,悬崖峭壁上有数道山泉瀑水飞泻而下,七十二座险峰如莲瓣攒聚,云海怒涛,激荡如潮,群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道宮、道观如棋子般散落于丛林山间,苍松古柏青翠,青竹含烟。
好一派人间仙境,是一处修仙问道的洞天福地。
浮云岭上除了真武大殿外,还有两座道宮,十二座道观,七家道院,五家道庵,因为靠近洛都的缘故,不时会有宫里的娘娘,朝廷的达官显贵,公子王孙之流的贵人到观里来朝拜,自然,洛都城里的百姓善男善女也不在少数,每逢初一十五也常来拜祭,这使得浮云观香火鼎盛。
老掌教詹风崖在招摇岩下结庐而居,铸鼎炼丹。
少年道人黄豆子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给那座足有半人高的青铜丹炉扇风,白眉及腰的詹风崖盘膝而坐,满眼掩饰不住的笑意,看向这个年纪最小,却是自己最中意的关门弟子,别看他成日里看上去有些游手好闲,一副正事不干的浪荡子模样,不是趴在桃树下看蚂蚁打架,就是骑在黑山羊背上满山坡的撒野,再不就是和那些上山进香的女香客勾三搭四,说上一些不着调的胡话,逗得那些小娘子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不像观里其他那些道人般埋头苦修,但詹风崖知道,只有他深谙道心,领悟到道门的守一抱朴,虚静逍遥之意境。
道门的修炼尤其看重灵性,那些玄元大道,不是靠苦修就能修出来的。
当初寻遍了大江南北,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多少男女,唯独被他打动,还不是因为他的那股独一二的灵性。
那些高妙的丹青大家只有摒弃私心杂念,方可挥毫自若,笔墨灵动,将神韵与气势挥洒得酣畅淋漓,让人一见便会生出如临其境,栩栩如生之感,精湛的工匠必须身心合一,方能在打造时得心应手,每一斧,每一凿下去都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世人方能见识到工匠的鬼斧神工,少年道人上山不过才五六年的光景,遍览道家典籍,又在詹风崖的耳提面授下自有所悟,跟着他筑坛烧符篆烹炼金石,吐纳龙虎胎息,不拘泥于原本的内丹外丹之别,而是兼容并蓄,内外兼修,愣是被他闯出了一条炼丹的新路来。
“师父,为什么要炼丹呢?”黄豆子瞪大乌黑眼睛,一脸好奇。
詹风崖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证道得长生。”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缥缈虚的天空,又遥遥看向那一林含苞待放的桃花,咬着手指头沉思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真切道。
“还是做人好,我不想成仙,天上太冷了。”
老掌教被他这个答案逗得哈哈大笑,雪白长眉乱抖,笑过之后,又语重心长道。
“做人也好,成仙也罢,终究还是要随心率性才好,活得长久自然有活得长久的好处,活得短暂更要活得精彩些,还记得你小时候捉到一只五彩蝴蝶,当宝贝似的养在陶罐里,每日折新鲜的花枝喂养它,可惜没过多久那蝴蝶就死了,那时你哭得很伤心,哭着求我把它救活,傻孩子,人死尚且不能复生,何况是那些随草木而萎的虫子呢。”
说起那段往事,他如何又能轻易释怀呢?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便跟着师父学习筑坛炼丹,没想到他天分极高,在学习一年之后,炼制出的丹药就令他声名远扬,得了个“浮云小神仙”的美名,洛都里那些闻风而至的王公贵族们,揣着真金白银找上门来争相购买,小小年纪的他,便为观里挣下不少香火钱,而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有些羞涩地偷眼瞄他,更有那些大胆泼辣的小娘子,伸手去捏他那面若敷粉的俊秀脸蛋儿,这让观里那些年纪比他大,但辈分比他低了不少的侄徒弟侄徒孙们看了艳羡不已,私下里嘁嘁喳喳地调笑他,这让他颇为郁闷。
他喜欢那些身上香喷喷,看上去赏心悦目的小姑娘不假,但被她们反将自己给调戏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男人哦。
有一天,观里来了位贵人向师父问道,因那人比清贵的身份,詹风崖便亲自出面接待,贵人身边带了个年岁与他相当的小姑娘,估计她也是第一次上山,论看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尤其是看到跟在老掌教身边的少年道人,更是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柳叶眼不时看他,有时还忍不住咯咯笑他。
师父挥了挥手,让小徒弟带着那女孩出去逛逛,少年便带着她去看剑池。
传说浮云观祖师郭犊子不但道法高深,更有一手通玄入微的俊逸剑法,很多天下高手都知道他有一把神荼宝剑,便想将其据为己有,来到观里与他赌剑,双方约定,赢了的带走,输了的留下,结果,那些江湖高手们不个个铩羽而归,留下数的宝刀兵刃,郭犊子倒也豪气,将那些兵刃弃之如敝履,通通扔到龙吟瀑下的水池中,又在悬崖巉岩上以指为笔,刻下“剑池”两个遒劲大字。
飞泉裂石而出,浩浩破空来,珠飞玉碎,声若冬日滚雷轰鸣。
那女孩站在剑池边俯首下望,池水清澈可鉴,水中烟峦兀立,树影婆娑,似别有洞天,少女蹲下掬起一捧清水,顿觉一股寒气袭人。
“这水真甜。”小姑娘眯眼道。
少年对这山、这水,这剑池,早已司空见惯,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少女,尤其是当她眯眼的那一刻,不由令他怦然心动,感到有些燥热。
“你叫什么名字?”
“若兰。”小姑娘倒不扭捏,扭脸道:“你呢?”
少女一身淡雅荷衣,将一张粉嫩小脸衬托得愈发可爱,透过轻柔纱衣,依稀可见凝脂般的肌肤,真如空谷幽兰一般。
“黄豆子。”少年轻声道。
“咯咯……”若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竟然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黄豆子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过了半晌,等她笑够了,这才好奇问她。
“我的名字,真有那么好笑么?”
若兰认真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这名,这不是庄稼的名字么,你家里是种地的?”
“恩。”黄豆子解释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在我老家那边,什么南瓜啦、豌豆啦、猫狗牛马什么的,都有人叫,那年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秋天,就叫了这名。”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老家在哪,离这远吗?”
黄豆子悠悠抬头,把目光投向了远方,沉默半晌,这才缓缓道。
“恩,挺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