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顿了一顿,又小心地打量他:他来可是与我有关么?
了脚步,银蓝的月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白璧似的脸看上去又冰又冷,然而他眉目间的笑是温柔的。
裴容廷见银瓶语气娇憨,
银瓶扑在他怀里,又喜又急,忙问道:大人去了恁久!那祁王可为难您了吗?
银瓶吃了喜欢,看那银注子里还有许多,索性又给自己添满了一钟。殊不知这酒原是金华酒掺了桂花烧,味道虽香,却也有白酒做底,她吃了没两杯,脑子就带了点恍惚。
别乱猜度了,并不和你相干。裴容廷岔开了话头,牵着她回了东厢房内。这观里的丹房到底不比衙署精于布置,正房的卧室里也只一张阑干架子床,孤伶伶两只乌木柜子,临窗一张月牙桌,上摆着青瓷的瓶炉三事,雪白的墙壁上毫装饰,糊得雪洞般相似。
她今儿一天也没正经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神情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松弛下来,便饿得要命。这一桌子红的红,黄的黄,她看着情不自禁起来,可还没给裴大人过目呢,自己又不好先动。银瓶上床倚着阑干坐了会子,闻着那阵阵油香,看看吃食,又看看别处,终于挨不过,爬过去偷偷给自己斟了一钟酒。
他难得有机会和人说起与婉婉的过往,虽然这对象是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
话中有显而易见的炫耀,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出于故意。
总有十二年了罢。
这酒入口清冽,甜丝丝的,有股子桂花香,像是泡了桂花蕊的金华酒。
大人,这酒好、好甜嗳。
他回头看了祁王一眼,看见他眼中震惊、恍然与恼怒交织的奇异神色,那点子笑意愈发深了。
银瓶道:是外头道士打发人送来的。她笑嘻嘻的,凑上前去拉住裴容廷的手,却被他抽了出去。银瓶愣了一愣,再抬头,只见裴容廷一脸的肃穆,撇下她便往门外走。
心里要笑,脸上却依旧故意沉着,冷冷嗔道:你也知道。外头人送来的,也不知干不干净,今儿才吃了那么苦头,还是不长记性。
他说着,扳起银瓶的下颏,迫使她抬起了脸。
黄油油的灯火,骤然照亮了她的眉眼。明明是暗淡的泥金,可银瓶吃得半醉,竹叶穿心,桃花上脸,一双羞赧的秋水眼也像漾着甜丝丝醉人的酒,映在这光里,反格外有些露滴牡丹开的浓艳。从前婉婉做千金小姐,甚少有醉酒的机会,裴容廷也从未见她这般光景,一时倒舍不得放开手,便在床上坐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喏,这会儿怎的这样漂亮,快给我细瞧瞧。
嗳,大人,别银瓶不肯被他扳着脸,环上他的颈子,一个劲儿往后躲,蹙眉笑道,好爷,别捉弄我了。我只吃了两杯酒,再没吃别的,大人饶了我罢,下次再不这样了。
裴容廷见她唇上仍沾着点酥皮的渣子,一壁笑说那这是什么,一壁就要去给她拈掉。不想食指才碰到银瓶的唇,她神思恍惚,把下颏一低,唇一抿,竟就顺势含住了他的指尖。
她轻轻咬住了,唇舌湿热,带着丝丝酥麻,顿时引起裴容廷脊背上的一阵细栗。
他忙要把手指抽出来,银瓶却咬得愈紧,甚至往前伸了伸颈子,把他的食指吞得更深。
裴容廷生着一双极漂亮的手,瘦长,又温凉,玉骨筷子一样。银瓶体内的酒正发散,整个人懵懵懂懂,含着他的手指,只觉得凉凉的舒爽。她眼巴巴望着裴容廷,一双细细的眉轻蹙着,睁圆了的杏仁眼清澈透亮,仿佛三月初化的春水,浮着桃李花瓣。虽是温顺,虽是天真,可是在这让人想入非非的暧昧春色里,这天真也实在是一种残忍。
她两边的颊肉略陷进去一点,因为正含着男人的手指就像贪吃的孩子吮吸一根芝麻棒糖。
丰润的唇在灯下是水光潋滟的红。
裴容廷的喉结动了一动,心里像是绷紧了一根快要断裂的弦,不由自主地,他想到了从前的婉婉。
也许这丫头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瞥过目光稳了稳心神,终于捏开银瓶的嘴抽出了手,带出晶莹的银丝,从她唇角淌出来。他咬牙舒了一口气:我叫他们绞个手把子来,把脸擦擦,咱们睡罢。
他不能再看银瓶,就要起身喊人来,却听她在怀里嗳哟了一声,低低道:大人,我好难受。
裴容廷愣了一愣,忙扭过头,却见银瓶已经捂住了脸,倚在他身上。他握着把她的手腕拿开,急切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银瓶眨了眨眼,乌浓的睫毛低垂,咬着唇吃吃笑道:大人抵着我,小肚子好痒嗳。
她说着,略动了动腰,裴容廷感到身下挤压的酥麻,立即明白了她的所指,心头一跳,忙要把银瓶从自己怀中挪开,却反被她环住了颈子。银瓶扭过身,分开腿跨坐在裴容廷腿上,撒娇道:我不走,还要离大人近些才好。
背着光,她眼中天真的水光隐在黑暗里,倒更显出松松散挽的一窝丝,满面绯红。裴容廷眯了眯眼,忍着愈发叫嚣的欲念,把鼻尖抵上她的,哑着嗓子嗤笑:小东西,再近些,你可就有罪受了。
然而银瓶只是笑嘻嘻的不言语,反把头上仅别一支金簪拔了下来,扭过身去挑了挑灯烛,过了一会儿,才用很小的声音说:大人可怜见,就当疼疼银瓶头一回轻轻的,好不好?
那小小的燃烧的火星,当空跳了一跳,落进裴容廷的眼底,一路灼烧进他的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