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似乎有麻醉剂,走出来后,身上的疼痛就开始复苏。
背上伤口处的血肉和衣服粘在一起,每走一步,背部就扯动着伤口,摩擦着背脊疼得曲年直冒虚汗。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曲年下车后,几乎是扶着路上的墙壁或者其他物品,走几步歇几步地挪到了单元楼下。
他住四楼,到楼下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发飘,颤抖着想着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接着爬。
楼下有个小型的儿童乐园,里面的木马是个抢手货,曲年扶着木马的头,缓缓地坐下。现在还没到晚饭后的时间点,不然也轮不到他坐。
眼神飘忽间忽然听见一句稚嫩的声音:“哥哥,可以让我玩吗?”
两根羊角辫都快戳到曲年面前了,他才睁开眼哑声道:“不可以。”
小姑娘眼睛眨呀眨,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拒绝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说:“你是个坏人,你欺负小孩,别人都会让的!”
曲年哼笑了下,话因为疼痛说的很慢:“不给你让木马就是坏人了?”
“就是,妈妈说好人都是会保护小朋友的,会给小朋友让木马的!”
羊角辫鼓着嘴,私心又加了一句,说着说着忽然惊叫起来:“你背后流血了!”
曲年就穿了一件短袖,背后的血已经渗透到了外层,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小姑娘看曲年还没有要让的意思就嘟囔道:“你是被人打了吗?坏人都是要被打的。”
“坏人?”
曲年睁开被汗水濡湿的睫毛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目光陡然一狠凶道:“我是坏人!”
“当好人有什么好处,人善被人欺!”
为什么非要守规则,这些规则到底是谁定的,为自己好就是自私吗,什么狗屁世界,他就是自私,他就不想当个好人!
“我当好人,会有对我好吗?!”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咚咚地跑远了,只留下曲年在原地像发了癫一样狂喊道:“我就是坏人,为什么要当好人!”
小区里都是刚下班午休回来的人,一个个麻木着脸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走,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也只是吝啬地分一个眼神,遛弯的大爷大妈则带着点鄙夷地牵着自己的宝贝狗狗离开。
其中有一条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博美有些好奇地凑上来闻了闻,主人一把拉开了,然后把它搂在怀里哄道:“宝宝不要乱闻东西噢,小心生病。”
曲年粗喘着气正好和那双黑黝黝的可爱小眼睛对上。
距离那么远,他还能清晰地从狗的眼睛里看出来自己现在有多脏,多狼狈。
东西?哈哈,曲年笑了,头靠在木马上。
连狗都比不过的脏东西。
沈州回来的时候房子里没亮灯,这个点曲年还没回来,他以为曲年今晚留在他妈妈家了,自己做完饭,收拾洗漱好才进了卧室。
灯打开沈州看见床上的鼓包的时候动作停了一下。
曲年的三八线划的比谁都清楚,他的房间曲年避之不及,怎么今天会这么主动地躺在这里。
“曲年?”
带着疑惑掀开被子看见里面的场景后,沈州心脏都漏了一拍。
曲年额头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像一条干巴巴的蚯蚓一样盘横在额角处,背后的血粘着衣服晕开了一大片红。
眼睛紧闭着,呼吸急促,面目潮红,看起来意识有点不太清醒。
沈州上前探了探额头,滚烫一片。
他轻声唤了半天,对方也只是痛苦地皱了皱眉。
沈州当机立断直接抱起曲年,开车去了医院。
第二天早上沈州回来取东西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抱着娃娃的小女孩,偷偷摸摸地站在他家门口想透过猫眼往里面看。
“怎么了丫丫?”
沈州认识她,是五楼的小姑娘,爱笑,爱扎个羊角辫。
小姑娘看起来局促不安,捏着怀里的小熊道:“我想找另外一个哥哥。”
沈州微微俯下身道:“怎么了?”
“妈妈让我过来道歉。”
“道歉?”沈州有些不解。
小姑娘撅着个嘴,明显是有些难过说:“妈妈说我不应该说别人是坏人,木马不是丫丫一个人的,哥哥也可以坐,而且那个时候哥哥的背后还流血了,我应该有礼貌的。”
沈州慢慢地蹲了下来,尽量和小姑娘保持平视,“没关系,丫丫已经很有礼貌了,那个哥哥去医院看病了,可以和我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送曲年去医院吊了几瓶药水之后,曲年也短暂地醒了一段时间,沈州尝试着问过一次,床上的人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小孩子的语言组织能力毕竟有限,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沈州也只了解到了曲年到楼下时的状况。
说完后,小姑娘把手里的娃娃递过去,说:“这是道歉礼物。”
沈州接过来,准备送小姑娘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对方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问他:“那个哥哥这么大了也会想坐木马吗?”
沈州顿了一下道:“会。”
“可是木马不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吗?”
沈州摸了摸她的头道:“哥哥也是小孩子。”
“怎么会呢,”小姑娘疑惑道:“哥哥已经很高了呀?”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长大的标志就是显而易见的身高,门框上的划痕是成长的唯一见证。可对成年人来说,真正的长大是从划痕停止的那一刻开始的。
沈州想了想道:“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丫丫,论你长多大都会是她的小孩呢?”
羊角辫点了点头,她妈妈确实说过,自己躺在她怀里的时候,妈妈会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软声道:“丫丫永远是妈妈的宝贝,长多大都是妈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