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窗户很高,曲聿远房间的窗户也很高,月亮很亮的十五,他会盯着窗户外面的月亮默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起床了,先吃饭,然后去学习,然后吃饭,然后学习,然后睡觉看月亮。
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出来,他怎么过的比月亮还聊,月亮白天还能休息呢。
那他休息的时候是什么呢,十几岁的曲聿远翻了个身,碰了碰墙壁,像是在触碰隔壁睡觉的人。
好像是曲年回来的时候。
“你哥太小气了,简直就是个小人,和你完全不一样,你不要和他学。”
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拉着年幼的曲聿远的手这样说道,说完还摸了摸他的头道:“聪聪听话又有出息,你们曲家幸好出了个你,不然该怎么办哦,大姨真的可怜死了。”
“对了,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学习呀?”
曲聿远愣愣地听着,嘴里原本要说的话慢慢地咽了下去,对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要回去学习了。”
“真乖,哎呦,曲家真的好福气,有这么个天才,他老子死了倒是没福份了。”
农村的凳子也高,曲聿远的个子不够,费了点力气爬上去然后打开了桌子上的作业,对着豆大点的字认真地看了起来。
虽然简单的要命,但他还是要看。
“怎么回来了?”
躺在床上看漫画书的曲年看见凳子上的豆苗好奇道:“不是说要去看狗吗?”
曲聿远犹豫着转过头说:“姐姐让我学习。”
“学个屁!”曲年有些不耐烦道:“一天到晚学你不累啊,能不能出去玩一玩,不然妈看见我看漫画又要说我了。”
“可是,”曲聿远想了一下认真说:“看见我玩妈妈会不开心。”
“他们和你不一样。”
“我真的服了。”曲年又把书盖到脸上道:“学死你得了,傻逼一个。”
曲聿远被骂了有点难过,抿了抿嘴唇,目光又移到了书上面。
农村晚上吃饭喜欢串门,有院子的人家,经常热闹非凡,曲聿远吃饭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到他家来串门。
农村妇女聊天的话题不外乎那几个,丈夫,孩子,农活和一个曲聿远。
曲聿远是被单独劈下来的部分,在最开始见识他的天才之处后,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村子里到底是否会出一个名人。
羡慕也好,刻薄也罢,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茶余饭后的谈资曲聿远还是够格的。
经常起着哄让还在吃饭的曲聿远背圆周率,根据生肖算年龄。
桌子上的饭都快冷了,李秀春还一脸兴奋加骄傲地说:“聪聪,快给大伯算啊!”
曲聿远只好迅速地说了出来,然后大家开始喝彩,用观看动物园动物表演的方式喝彩。
这时候坐在最旁边的曲年就会轻嗤一声,和欢呼的人群显得有些突兀。
他抬眼看过去,也只收获了一个中指和一个傻逼的嘴型。
不知怎么曲聿远居然有点开心。
吃完饭后,李秀春故意用通知全村般的大嗓门道:“聪聪又要去学习啦?”然后听着还未消散的人群里传来几声赞叹和对自己小孩子的不争气的骂声后得意地笑了。
没有了丈夫的寡妇在失去了一个攀比的东西后,只能用儿子弥补,生怕被人看不起。
曲聿远一肚子的冷饭,手在门上扣了好久才默默地进了房间准备看书。
刚进房间后曲聿远就察觉了不对劲,曲年从衣服里拿出一条小奶狗的时候他都快惊叫出声了,语气里全是欢喜道:
“哥哥,是狗狗!”
“我当然知道,我又没瞎,快点玩,我偷过来的。”曲年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柔软的手指碰了碰柔软的狗狗,两个尚在年幼期的生物蓦地对上眼,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天真。
曲聿远爱不释手道:“哥哥,小狗好软啊。”
“当然。”曲年也很喜欢小狗,伸手摸了摸道:“它还没断奶呢。”
“狗妈妈要给小狗狗喂奶吗?”曲聿远乖乖地抬起头道:“像你小时候喂我奶那样吗?”
曲聿远是曲年带大的,在李秀春和曲国良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曲年踮着脚给曲聿远冲奶粉,教他走路的。
“对啊——我呸!曲聿远你想死是吧,你说谁是狗!”反应过来的曲年很凶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哎呀呀,哥哥我了。”曲聿远笑得很开心。
小时候两个人都是睡一张床的,和曲年临睡前的聊天终于避开了学习,曲年喜欢看漫画,但曲聿远看不了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只能靠每天晚上曲年的口述。
报酬就是他要给曲年写作业。
今天晚上快说到主角变身的时候曲年就开始犯困了,曲聿远靠在他的背上轻声道:“他马上就要好厉害了啊。”
没有得到回应,曲聿远忽然晃了晃快睡着的人,然后十分认真地说:“哥哥,我是天才吗?”
“放你妈的屁,别一天到晚给自己脸上贴金。”被打搅了睡觉的人烦的不行道:“你连漫画都没看过算什么天才,滚蛋,我要睡觉了。”
曲聿远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于是开心地又躺下来,小心地环着对方的手臂小声道:“不是天才就好。”
要是也不是“聪聪”就好了。
但是不是天才不是靠曲年断定的,是靠学校的考试成绩。
最开始跳级的时候曲聿远很开心,因为可以离曲年近一点了,等到同级的时候曲聿远快高兴死了,因为经常跳级和“别人家孩子”的口碑,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小狗长大后曲年也抱不过来了,他只能在窗子里抓着栏杆看着它。
可初中的课程也还是太简单了,曲聿远为了能留的久一点,期末考核的时候故意考低了一点,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误的决定。
回家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曲年,被打的很惨,李秀春歇斯底里地拿着“她”骄傲的成绩单,崩溃地想要寻死觅活,说都是曲年带坏了“天才。”
看见回来的曲聿远,李秀春像个得不到解脱的瘾君子一样,披头散发地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晃,歇斯底里道:“你是要妈妈死吗?!这次考试为什么考这么差!是不是哥哥天天带你玩的!你要外面的人怎么看我!”
曲聿远长在脖子上的头快被晃断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哥哥,不同与之前和狗狗的对视,曲年撇过头去,这次两个人的眼神连一刻也没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