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莉迪亚真的睡着了,库洛洛却又走不开了。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觉得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安心。
太阳一格一格地沿着窗户爬落,库洛洛就这么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睡了一个下午,顺便思考之后的事。
太阳落山的时候,莉迪亚醒来,她看到库洛洛还在这里,顿时显得有些高兴。库洛洛拿了杯水给她喝,她盯着杯子露出抗拒的神色,不过在他的注视里还是乖乖地喝下去了,脸上五官皱成一团。
真疼啊!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玛奇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碗,走到床边递给库洛洛:“这是晚饭,窝金去外面找的。”
碗里是一碗乳黄色的浆糊。“我们能找到最好吞咽的食物了。医生临走之前留下点药,我已经倒进去了。”
库洛洛接过碗,问玛奇:“玛奇,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六岁,在我家。”玛奇回答。
“谢谢。”库洛洛对她点了点头,玛奇看了眼莉迪亚,见她坐在那儿眼神灵活挺有生气的,就转身出去了。
库洛洛转身对上莉迪亚探究和询问的眼神,乌溜溜的带着点活泼,没有给她解答疑惑,照例先自己尝了尝那碗米糊糊,然后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吃饭。”
莉迪亚把碗接过去,自己慢吞吞、艰难地咽了一勺下去。算起来她一天没说话了,现在憋得有点难受,就把勺子放回碗里,腾出手来去拽他的袖子。
库洛洛会意,让她继续吃,开始不急不缓地说话:“你喝的那种毒|药叫海尔梭斯,是流星街很常见的烈性毒|药,特点是易溶于水,溶于水后闻起来有些轻微的酸味,发作很快,具有强腐蚀性,只要几克就足以把一个人的内脏全部腐蚀……”
他顺便把那些莉迪亚应该知道、却偏偏不知道的知识多说了些,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只好留待以后慢慢补课。
中间看她拖拖拉拉不肯吃东西,因为嗓子里面的伤还没好,她怕疼得厉害,半天不肯喝下去一勺,库洛洛只好把碗接过来,一勺接着一勺地送到她嘴边,逼着她喝下去。莉迪亚很乖地张嘴,只是喝着喝着眼圈就红了。
才给她喝了水就这样,眼泪都是水做的。
我的嗓子还能好么?好不容易喝完了晚饭,她拉着他的手写道。
库洛洛顿了顿,拇指碾着她的掌心,“会好的。也许晚一点,但是会好的……我保证。”
于是莉迪亚就知道,也许是真的好不了的。她垂下眼睛,脸色黯了黯,却没说什么。
库洛洛再次拥抱她,“还有我在,别害怕。”
莉迪亚很安静。她也不得不安静。库洛洛以前有时候很烦她叽叽喳喳的吵闹,不过现在却忽然痛恨起这样的安静。
莉迪亚忽然在他肩头笑了。他诧异地看她,却见她眼睛亮闪闪,像水光又像是星光,然后拉过他的手写到:我怎么这么倒霉,每次出事都在嗓子……
库洛洛心道,谁让你的能力那样显眼呢?他眼看着莉迪亚笔画越写越拖拉,嘴角垂下去,弯起来的眼角也悲伤地拉平,到底还是不能不在意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等会儿,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很快又回来,把手上的刀递给她。
莉迪亚接过刀,摩挲过镶嵌满冰凉宝石的刀鞘,又拉开一截,露出里面澄明如水沁着寒意的刀刃——是她的满天星。她握了握刀柄,仿佛借由掌心的冰冷坚硬得到一些力量,然后就随手把刀放在了枕边。
说起来她都想不起之前把刀放在了哪里,有言灵的时候,想要了张口就来,从现在起要记得时时带在身边了。
满天星可以斩断任何她想斩断的东西,这样一想,又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莉迪亚就带了点笑盈盈,对着库洛洛伸出两只手来,要他抱。
库洛洛心里记着别的事,只搓了搓她的脸道:“我出去有事,你乖乖的在这里。”
库洛洛到了楼下,餐厅亮着灯,其他人都聚集在那里,等他。
“没事了?”飞坦问。他当然指的是莉迪亚。
库洛洛颔首,拉开椅子坐下。
气氛沉默了一瞬,信长突然开口道:“她这样不行。”他看向库洛洛,“库洛洛,莉迪亚不是用刀吗?明天开始让她和我学。”
“谢谢。”
信长道:“有莉迪亚在的生活方便得多了,我希望她活得长一点。”
“她嗓子坏了。”玛奇冷冷地提醒,目光有些不善。
“……那也没什么。”信长一愣,他倒忘了这茬,看着库洛洛又重复道,“那也没什么。”
库洛洛没说话。
窝金看向他:“这倒有些棘手了。如果有要杀的人,你列个单子给我。”
“我正在整理。”侠客举手,“顺便说,如果还要住下去,我得尽快给房子接根网线。”
富兰克林问库洛洛:“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我们该做什么?”
库洛洛屈指敲了下厚实的栗木桌子,“要是没办法,我们就只好搬走了。”
其他人都不信这是库洛洛的选择,他们相互看了看。
库洛洛接着道:“在走之前,我们把这房子毁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都觉得身边的温度陡然下降了些。
“我不知道之前为什么没人这么做,”库洛洛似笑非笑,灯下的黑眸很凉,“把这里推平了,再建新的房子或是索性闲置。”
“可能是没必要吧,”侠客道,“之前住进来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也都逃得远远的,没人想要报复。白夜盟大概也懒得管。”
“说起来,”窝金若有所思道,“我们之前烧那几根骨头的时候,听到了凄厉的惨叫。”
库洛洛显得很漠然,“我更想直接毁掉她最在意的东西。”
这房子是最后的珍视了,是吗?
没人问他干嘛非得和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死鬼较劲。库洛洛就差点被毁掉最在意的东西,他非得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不可。
他们索性又闲闲地说了几句之后的安排,直到库洛洛拉开椅子站起来:“我要上去了,都散了吧。”
飞坦他们表示还要再玩会儿,谁让之后又不知要风餐露宿到何时,新的房子可不好找。
库洛洛独自上了楼,经过黑着灯的二楼,三楼的起居室倒是亮着灯,莉迪亚正从他的书房走出来,看到他眼前一亮。
她应该是在寻找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裙,脸上露出惊喜又依赖的神色,无声的张了张嘴,跑过来扑到他怀里,轻快得像投林的小鸟。
库洛洛展臂接住她,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亲密无间。
陡然间杀气触动神经,他另一只手猛地探出,隔在他们两人之间,恰好攥住一把捅向他下腹的匕首。
莉迪亚手上的匕首只触到库洛洛衬衫的布料。她惊慌抬头,下一秒就变了脸色,五官痛苦扭曲,舌尖因为窒息而探出来——
库洛洛揽着她肩膀的手只轻轻一转,就很顺手地,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抓到你了。”
他们还保持着亲昵的姿势,库洛洛轻笑道,看着她的眼中却殊无笑意,暗沉如海,冷如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