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面这样又要技术又要力气的活儿，果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凭着些许烹饪的经验，准确地来说，是烹饪事故的教训，兰珊成功地把百川原本进展完美的面团搞得非常失败，简而言之就是惨不忍睹。少女皱着眉，看着被自己一不小心加多了水，然后揉得又不够劲儿的面团，它黏糊糊地铺开，软趴趴粘在桌案上，旁边的桌案上还有不少浑浊水滴和黏哒哒的小团面粉糊，衬得这个大面团仿佛一只被车轮碾去了外壳的巨大蜗牛，离死于非命只剩一步之遥。兰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因为不太想看见一个面团在自己手下死不瞑目。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强行解释了一下自己基本上不存在的厨艺：“呃，原来失忆……会连厨艺也忘记啊。”袖管中一直安安分分的白蛇，此刻绕着她的手臂轻轻颤动，虽然没有证据，但兰珊合理怀疑——它是在偷笑。哼！少女本来因为暗藏着它的些许紧张，以及和百川相处时心底总会泛起的歉疚，一瞬间都被感到没面子的气愤替代。这条蛇真是太过分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明明可以完全藏于形，它偏偏现出点实体，还故意给她抖动得这么厉害，到底是有多好笑！像是感知到她的不满，那形的蛇体环住她的手肘轻轻摩挲，好像是在安抚和道歉，但兰珊表示，晚了！她气得鼓起脸颊，连胸脯都微微起伏。百川先是听了她的托词，就已经忍俊不禁，但也没有想戳破她的打算，再看她说完话，反而一副自己气得不行的样子，不由更加失笑，她这怎么还跟自个儿置上气了？“来，要这样……”他走至兰珊身后，张开双臂从背后将少女整个人环住，然后分别握住她的左右手，开始手把手地拯救起几乎要成不了团的面团来。“看，要这么揉，手腕用力，不是手指……”“来，从这个地方加一点水……”“好了，翻个面……”年轻男人身上清新温柔的气息，配合他近在耳畔的耐心言语，以及带着温和平静的呼吸，让兰珊的心一瞬间跳得快了几下，随后又慢慢平静了下来。明明他是从背后环住她的，她却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股春风，然后被萦绕其中，是那么微热，那么妥帖，又那么让人怦然心动。兰珊乖乖待在百川的双臂之内，跟随他的引导揉着面。命途多舛的面团如果有情绪变化，此刻一定会对百川感激涕零，它终于迎来了第二次生机，重新有了一个合格的面团该有的样子。这糕点并没有什么馅料，只是在做好一个个桃形的白色饼团后，还没有放进笼屉开蒸之前，百川拿出一瓶散发着甜香的红色果酱，依次在桌面上排列整齐的饼团上轻轻点了一滴。那鲜红的果酱渗透能力极强，一会儿就从饼团的上方中央蔓延开来，整个饼团的上面都是一层漂亮得类似樱桃色的红。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浅淡甜香，在空气中弥漫。“这是什么酱？”兰珊好奇地问。百川一笑，“只给你吃的酱。”他把瓶子放进她手中，然后扶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给另一个饼团点了一滴，那饼团完全染漫成红色的过程，简直令兰珊百看不厌，就像是在欣赏一朵花儿绽放的全过程。“这辈子只做给你吃的糕，配专门只为你配制的酱。”百川低头在她耳边说着。少女抿着嘴轻轻笑，眉眼间都是柔软又单纯的快乐。其实，这酱里，有百川的魄力——精纯的魂魄之力。他将其灌注进这果酱中，作为最温和有效的补品，让她服下。她的身子太弱，普通的食疗对她收效甚微，更何况她这段日子胃口奇差，进食非常少。而她如今的体质和经脉，又经不起持续灵力的直接输入治疗。魂魄之力用这种口服的方式进入人体，其实大部分都会被浪费，只有少部分能被吸收。而按照记载，魂魄之力抽取出来，原本一般是给灵力受损之人修复道体所用，如今被百川用于巩固兰珊的体质，更如同暴殄天物。但百川觉得，只要确实能起效，便是值得的。这小小的一瓶中蕴含的魂魄之力，相当于凝结了他三年的修为结晶。之前青宇还在，他怕被师傅看出端倪，所以饮食之中自然没有用到。但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要说出一切，对她再不放手，这个顾虑也就没了。少女对他的付出全然不知，只端详着手中的小瓶子，鼻尖轻动，嗅着果酱的甜香，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感觉一定很好吃。”百川笑了笑，“你若喜欢，过些时日，我再做一瓶送你。”他的口吻很轻松，仿佛这只是一瓶寻常的果酱，绝口不提自己抽取魄力的代价。至于为什么要过些时日，自然是因为魄力哪是那么要自我提取的，如果过于频繁，一则伤身，二则会影响魄力的纯度。兰珊轻轻握紧手里的小瓶子，“不用，我就想要这瓶，好不好？”她怕自己等不到他做好另一瓶了。百川一愣，意外于她这么喜欢的态度，毕竟她只是闻了闻味道，还没有真正尝过。“嗯，好。”她的要求，他又怎么会拒绝？兰珊开心地主动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她是真的开心，因为若是等她离开之后，这个礼物，会成为她留给自己的，关于他的一个纪念。担心自己这种酸楚的情绪会扩散，她赶紧指了指算是她在百川的指导下完成的一个糕团，语气尽量活泼，“我给它也点一滴。”看着这个粉白的糕团慢慢染红，她问百川，“百川大师兄，这个糕点叫什么名字啊？”百川一怔，慢慢说：“之前还没有名字，要不然，叫‘一人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兰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糕团的形状，既不是很圆，也不是很扁，像个桃子，却又不完全像。原来，这是一颗心的形状。百川见她没有出声，不由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吓人？我可以把它的样子变一变……”他伸出的手被兰珊握住，“不，很好看。”她拿起自己做的那个糕团，因为是她亲手捏搓的，比之百川手把手扶着她做的那些，形状显得没那么规整。她把它垒在了另一个已经染成红色的糕饼上面，“我在李家镇看到街上卖的年糕，都是两块两块叠在一起的。小贩说，那是取的‘步步高升’的好寓意。我们也把两个糕点叠着放吧，那就不是‘一人心’了，是‘两心同’。”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她也用糕点的名字，回应了他的心意。百川动容地看着她，“这个名字，更好。”兰珊朝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但随即语气又带上了点软软的娇横，这故意为之的凶巴巴，在百川看来，简直可爱至极，她说：“等下蒸好出锅了，这一个，咱俩一起吃。虽然这颗‘心’有点歪了，你也不准嫌。”百川闻言一笑，“这是你亲手做的，我怎么会嫌弃？”兰珊也笑了，面上带着点娇憨的得意，催着他快点将糕团放进笼屉开蒸。但她心里想的是，你不嫌弃，只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这颗心，从我们相识起，就歪到了怎样的地步。看着百川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慢慢握紧了手里装着果酱的小瓶子，原本自她开口与百川说话，就再度沉寂下去的白蛇，此刻在她袖中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要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