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衿没理由不信，但有一件事是说不通的——

“既然你明知道他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上车？而且，现在你还好好地躺在这儿，而何末已经躺在楼下太平间了。”

他的语气让钟情很不舒服，倒不是因为话不中听，而是因为他言语中的质疑。

钟情以为，这个男人算不上有多喜欢自己，但他是重情义的人。如今，他却质疑她说的每一句话，不像是警察在调查真相，反而像——谭小棠。

“那么程组长认为，只要我不上车，便可以躲过一劫吗？他要杀我，即便我拒绝上车，他也大可以直接开车撞向我，不是吗？”

无法反驳，程子衿一时语塞，整件事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程组长，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你应该知道。”钟情算准了时机，似是无意间的坦白，“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

感情牌自然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程子衿半张着嘴，样子有些憨傻。

“我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所以，我找了很多理由来喜欢你。比如，你的职业，充满了正义感，迷恋英雄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子衿的反应告诉钟情，这一次，她赌赢了。

“可后来，我们的关系变了，我对你的喜欢，也只停留在喜欢而已。我十六岁便孤身一人，习惯了无牵无挂的生活。你的出现也许可以改变我的生活，却无法改变我的习惯。”

门外的何未也跟程子衿一样，在此时化身为忠实的听众。

“我喜欢你这种不懂浪漫的男人。因为，给了你浪漫的人，往往也会给你一个戏剧性的结尾。比如逃婚，比如失忆。我已经过了躁动的年纪，我以为，你会是那个给我安稳的人。”

程子衿几乎脱口而出，我会给的，你要的，我都会给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成人的世界，什么该说，什么能说，是最基本的游戏规则。小孩子才会急于弄清规则而不断试探，成年人想尽办法改变却徒劳无功后，只好选择默认。

喜欢一个人，并不只是心动和告白那么简单。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心意，成了人人向往的爱情，当然啦，还要配上一个完美的结局。如果结局不能完美，有些话，还不如烂在肚子里。

钟情苦笑，眼神像雪花一样，飘摇不定。她叹了口气，说：“那些你没给我的，何未给了。名分、钱财、孩子，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可那些，被何末夺走了。”

程子衿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程组长，我希望警方能彻查这个案子，为了孩子，为了他弟弟，何未该知道真相。”

“好。”程子衿回过神，把刚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抛诸脑后，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提笔，问道，“那你和何末进去以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钟情有点讶异，这个男人竟能如此迅速地收起自己的情绪，她顿了顿，说，“他跟我说了一些事，一些不重要的事。”

“钟记者，任何事，都会成为警方办案的线索，无论多不值一提。”

“他说了一些关于何未的事，埋怨他不是个好哥哥。他说，他想报复何未。所以他不允许我们的孩子出生。”

“然后呢？”

“从我决定为何未生下这孩子那一刻起，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的阻拦。”说到这儿，钟情故意停顿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垂眼盯着手背胶带下若隐若现的输液器注射针，断断续续地说：“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下意识抓了他一下，然后他就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