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美人失笑。他生得本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是夺目,让裴言的心跳得愈发快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神像的眉眼,思索着应了一声:“眼睛这个地方好像是有点像,你觉得呢?”
裴言想说像,但殿下比神仙还好看,又觉得有拍马屁的嫌疑,纠结了一会还是咽了下去,只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原来真的有瀛山这个地方,我还以为那里是人们编出来的仙境。”
“唔,瀛山这个地方确实是有的,在大陆的东南边,离这里好远。”美人讲起很长的句子时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云京的腔调,听起来意外的温软:“至于有没有仙境,大约只有那里的人才知道了。不过世界这么大,难保真的有呢?日后若有机会,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裴言糊里糊涂地跟着点头,捧着小木盒离开了东宫。殿外日色昏沉,宫灯明亮,处处飘着醇厚的屠苏酒香,正是热热闹闹的新年气象。
他捧着那尊肖似太子的神像回了住处,将它放在屋里日日把玩,越看越喜欢,一连数日都爱不释手。温习功课的时候,他就把它摆在案边,睡觉的时候就放在床头。精巧的神像上折射盈盈的光,眼波潋滟,像是那位高不可攀的殿下日夜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一样。
裴言住的是皇宗学内的学舍,年节期间只他和他身边的几个小厮居住。到了初八,宗学便开始复学,其他皇室子弟也陆陆续续地搬了回来。这些子弟身份尊贵,家族势力在云京城内盘根节,很看不上与皇室亲故的裴言。裴言虽一个人住,但还是将那尊神像小心地藏进了柜子里,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比如,那个当今胞弟的嫡长子,薄辞雯。
薄辞雯比太子小一岁,十几岁就封了高爵,身份贵不可言,在宗学里也是横着走。裴言不想惹事,能避则避,但薄辞雯想教训谁的时候哪会跟人商量着来。这日裴言一下学,便看见薄辞雯大摇大摆地领着一群跟班在他的住处里乱翻东西,顿时大怒:“谁让你们进来的?”
“哦唷,我竟不知这宗学里还有本世子进不得的地方。”薄辞雯翘起腿,拿着一柄玉如意四处挠来挠去,嘻嘻笑道:“殿下怎么也赏了你这个,你这臭外地的用得惯么?
裴言一眼认出那是太子赏给他的年礼之一,脸瞬间黑了:“你要是知道那是殿下赏的,就不应该碰它。”
“就是碰了你又如何?你有种打我啊?打我啊?”
一众少年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裴言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可冲动,用力捏紧拳头。而薄辞雯犹嫌不足,把玉如意往自己怀里一揣,朝少年们喊道:“去,给我把他这屋里太子赐的东西搜罗起来。他裴言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世子分一个规格的年礼?”
少年们捧哏有余,胆子到底没那么大。其中一个怯怯地出声道:“他父亲是北国公裴洪,裴氏势力很大,要不今天还是……”
“呸!”薄辞雯暴躁地张口打断:“一个质子而已,说好听点是过来当伴读,难听点就是家族的弃子,我就不信北国公会为了个弃子得罪皇室。你们去不去?”
“去去去!”
这些子弟们唯薄辞雯马首是瞻,当然不敢忤逆,于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开始拆家。裴言拼命护着不让他们动,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太子赏赐的物品便被一件一件丢了出来,有宫绸、金锞子、墨锭、上好的生宣,甚至连各色果干都没落下。突然,一个少年从屋内溜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刻了昙花纹的小木盒,叫道:“快看!这是什么?”
木盒上打了把锁,是裴言自己做的。薄辞雯没有钥匙,便逼着裴言给他打开,一口咬定不给他开便是偷来的赃物。裴言自然不可能任他拿捏,上手就抢,慌乱之中不知是谁“哎哟”一声,旋即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动静。盒子里哗啦啦一阵乱响,像是有什么玻璃质地的东西碎掉了。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裴言的心一下子掉了下去,像是从一个很高很高的悬崖上摔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见烛火幽幽,月光泠泠,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桩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时他眼都红了,差点把那个世子活活打死。世子的父亲咬着此事不放,一定要裴氏给个交代,最后还是薄辞雪一力将他保了下来,互相赔礼道歉就算完了。
当年觉得天塌了一样的大事,现在回看也不过如此。只是那尊神似薄辞雪的白璃神像却是再也没有了,再也找不出一尊一模一样的了。
裴言觉得这个梦有种莫名的不祥之感,于是不愿再想,默默看着薄辞雪沉睡的脸。就在这时,一个小宫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小声道:“将军,有侍卫在烟翅湖东发现了这个。”
他小心地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一件女裙散乱地铺陈着,式样很是眼熟。离奇的是,那女裙的里里外外都沾满了冰碴,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后又冻了一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