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尘一把拉起旁边散落的衣物盖在她身上,提起自己的外袍系住外带,遮住身体,眉间的褶皱更深,俯身抱起她。
她勾住他的脖子,“去哪里?”
“带你去沐浴。”别扭的疏离。
虞清眉头一跳:“你是不是对我没有这心思,只因为宠我所以纵容我,怕我真的去找其它皇兄提这些大逆不道的要求,勉强自己?”
“……”虞尘沉眸,抿着唇,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骗人!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我,旁人都看得出来,我不信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我是你的兄长,我自小看着你长大。”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会不喜欢你,不论你做了什么。”
虞清心底发凉。
“只是妹妹?”
“只是兄妹。”
“若你真只当我是妹妹,就该在我犯上的时候用打用骂也让我清醒。清楚明白的告诉我,我们之间绝可能,你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再男女之意!”
虞尘的脊背挺的笔直僵硬。
“你心思清白,谁能诱惑的了你?如果今天在你身上的不是我是别人,如法炮制,你推不开、躲不掉吗?”
“……”虞尘沉默几秒,“是。”
“是什么?”
“躲不掉。今日若不是你,是其它人,如法炮制,我推不开,躲不掉。”
“虞尘!”
“我是你兄长,该叫七哥哥。”
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铁锈味迅速在口腔内蔓延。
他真就像刚才说的——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不喜欢她,疼的倒吸气,但手还是温柔的安抚着她。
“你别碰我!”
虞清一把拍开他的手,从他的怀里挣脱,伤心的赤着脚向后退,跑回去抱起她自己的衣服,一把将他方才披在她身上的那件丢在地上,红着眼睛凶他:“你转过去,不准看!”
虞尘敛眸,转过身。
衣料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见她要离开的步伐。
虞尘:“清儿。”
虞清眼底重新燃起希冀的光。
他仍背对着她,“桌上的糕点里有外邦带来的荞酥,云秀坊也送了几支新的簪子来,你一并带回去,都是按你喜欢的款式做的。”
光线骤熄。
“我讨厌你!”虞清一把提起桌上的糕点盒子,快步走到门外,一把将盒子递给玉瑶:“这狗屁糕点,带回去喂狗!”
“殿下,狗吃不得……”玉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亦步亦趋的跟在怒气冲冲的虞清身后。
“狗都不吃的东西,他总拿来喂我?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你拿到他的池子里去喂鱼,把他最喜欢的那些锦鲤全都毒死,要他伤心,要他像我一样心碎!”
她的声音渐远:
“往后他送来的糕点都送去给流民乞丐分了吧,我再也不要了!簪子拿去换了银钱买米粥,一并救济流民。他要道德礼法,要天下大义,这些东西就不该送到我这里来,全都以他的名义送出去,让万民记着他的好,百姓称颂,世人敬仰!他要这些,全都给他!”
那声音逐渐消失,虞尘转身走到桌案边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上面沾着她身上的味道和爱液,他的指腹在那些湿润处摩挲而过。
……
虞尘那边和往常一样,日日都会送些新鲜玩意去,虞清每天都派人去以虞尘的名义放粥,但东西都留在了府上。
她小口的咬着糕点看手里的攻略。
玉瑶不忍的叹气:“您又何必骗七殿下,消息动静闹得这么大,他误会了必然会伤心。”
“就是要他伤心。”虞清抬眸看她:“你心疼七哥哥了?虽然他是我七哥哥,但毕竟也是男人,玉瑶,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得深刻记住这句话。”
“但七殿下是个好男人啊……”
“好男人不也是男人?世界上的好男人太多了,他们的这些好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的东西,仁心、慷慨、义气、英勇能带来声望名气,说不定会因此结识挚友,得到旁人难得的机会。”
玉瑶摇头:“奴婢不明白……这和不能心疼好男人有什么关联吗?”
“在这些层面上来说,他们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们也因此获得了很多东西和便利,他们的好和这些便利都是和你关的。他对你好,才是真的。”
前半句话玉瑶听懂了,“可七殿下对公主很好啊。”
“我也以我的方式对他好了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仇不能相抵”
“奴婢还是不明白。您分明没有那么做,却偏要大肆放出消息,让七殿下以为自己的心意就全都被您随意的消遣出去了,这样泾渭分明的要跟他划清界限,他一定要心碎、难过死了……”
虞清撑着下巴,那双浸着清泉一般纯澈灵动的眸子里含着融融笑意,看着玉瑶:“惨了惨了,我的小玉瑶啊,以后恐怕要是个恋爱脑了。”
“哎呀,殿下!”
“哎呀呀,让我瞧瞧,小玉瑶的心上人是谁呀?”
“殿下!”
“你眼神闪躲,看来是真的有了心……啊哈哈,你别挠我!哈哈哈……好啊你,竟敢以下犯上,看我敌挠挠手!”
虞清挠不过玉瑶,钻成一团躲着她的手,连连呼救:“暗阑,快来帮我,哈哈哈……暗阑暗阑!”
“哈哈哈,看您再说我!不行不行,殿下耍赖!”玉瑶不服气,“从小到大,每次您都找暗阑帮忙,不行,这一次要来一场女孩子间的战斗!”
暗阑面表情的拎着玉瑶的后领,轻松的将她拉开。
“是女孩子间的战斗,暗阑,你松开我!”玉瑶挣扎。
暗阑的眼神都没动一下,仍是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冷淡语气:“我就是女孩子。”
玉瑶气结:“你……好可恶啊!你都被公主带坏了!”
虞清说着,小手不安分的在空气里做出挠挠的动作,笑嘻嘻的靠近。
玉瑶被控制着,挣脱不了,连忙:“殿下!我认输!我认输!”
暗阑:“公主胜。”
“哈哈哈……暗阑最公平公正了,虽然玉瑶实力强劲,但我勤能补拙,通过努力,取得了最终胜利,多谢玉瑶姐姐相让。”
“下一次,我一定会赢!”
虞清笑着往她的怀里蹭,“好玉瑶,快告诉我,心上人是谁啊?我认识吗?他知道吗?我帮你去求赐婚好不好?”
“好殿下,山林踏青,该准备出发了。”玉瑶用手护着她,笑意满盈的望着她,只感慨人的眼睛怎么可以像殿下这样生得灵动,像潋滟着水波,让人移不开眼。
虞清松开她,等她收拾好了坐着马车前行,一路到山间,鸟鸣阵阵,土地和青叶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闻起来格外清新,沁人心脾。
她拉着暗阑的衣袖去摘树梢最顶上的花,仰着小脑袋用手挡着日光看着他,玉瑶就在她的旁边将散落的花瓣捡起来。
“这一朵开的最好,这朵等在书里风干了就给殿下!”玉瑶手上晃着一朵花给虞清看。
“好香啊,玉瑶。”虞清凑过去闻。
暗阑将花枝摘下,纵身一跃,稳健的落在虞清面前。
虞清从花枝上也挑了一朵,“这朵给玉瑶。”
然后再挑了一朵放在暗阑粗糙的手心里:“这朵给暗阑。”
最后看着玉瑶手里那一朵:“那朵是我的!”
“殿下还是在花枝上再挑一朵吧,这是奴婢在地上捡的,沾了尘土。”
“沾了尘土,但被玉瑶拿过,就香香了。”虞清拿着花枝往前跑:“快瞧,有兰玲蝶!暗阑!快来帮帮我!”
玉瑶连忙接过花枝,小跑跟在他们后面,没一小会儿就听见虞清气鼓鼓的在前面喊:
“你拍死它做什么呀,我要活的啊!啊啊啊混蛋暗阑!”
玉瑶忍不住笑。
从小暗阑就是这样。
殿下要云雀,他一剑砍杀,拿着血淋淋的两半就给虞清,虞清年岁尚小,吓得呜哇大哭,两条小腿哒哒哒的四处乱跑。
玉瑶提醒说,血刺呼啦的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暗阑一副了然的神色,下一次虞清看到雀鸟,他直接用飞镖射杀,血倒是没多少,但还是气的虞清几天都不理他。
暗阑痛定思痛,苦心钻研,最后学会了在小鸟张嘴的时候将石子从鸟的嘴里射进去杀死,这样小鸟的皮毛不会被破坏,身上也不会有血迹,然后抓了一排的云雀给虞清,虞清看着那一排尸体,气到抓头发抱着玉瑶大喊:“不是,他有病吧!”
正这样想呢,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只羽毛明艳的黄色小鸟。
暗阑提起小鸟的尸体:“殿下,蝴蝶是属下一时没把控好力道。您看,是黄色云锦鸟。”
虞清:“………………”
几秒后。
“你……玉瑶,杀掉他,你快去把他杀掉!”
“好,奴婢用花香死他!”
“暗阑!你又做什么!你为什么又捡石头!啊!你给我把手里的石头放下!你……啊啊啊!”
“殿下,这只黄色的云锦鸟更大一些,您瞧,石子落的位置完美,它的皮毛没有一点损伤!看来发力点应该在这里……嗯,我知道了……”
“…………啊啊啊死直男!!”
玉瑶笑得前仰后合。
眼见夕阳西下,天色暗沉,三人才开始往回走。虞清手里拿着几束花跑在最前面,瞧见前面有人影,正疑惑这里位置偏僻,除了她还有谁会来,便看见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林语。
她见虞清来,上前几步,恭敬行礼,“殿下。”
阴魂不散。
虞清绕开她准备走。
“前几日是我太心急,过于鲁莽,言语行为上都对殿下多有轻慢,还请殿下海涵!”林语高声,快走几步站在虞清面前。
虞清停下:“我不计较,你也不必挂心,你我此前交集,此后也自该如此。林姑娘,麻烦让开。”
“在下诚心想与殿下相交。”林语焦急道:“若殿下真的愿意原谅我,不为敌,可否为友?”
“林姑娘喜诗词歌赋,我是人尽皆知的草包公主,只因为受了几分溺爱在京都里得几分面子,但私底下里众人不知道怎么编排鄙夷我。林姑娘是心有大志的人,还是离我远点为好,和我走的近了会坏姑娘的名声。”
“不过是虚名,要来何用?”林语垂眸,语气落寞:“我前几日做了一个很长很沉重的梦,我得贤名,受人拥戴爱护,与夫君享誉盛名。但我们被构陷时,人人自危,人伸出援手。甚至连我曾帮助过的人都会往我身上吐一口唾沫……”
“所以你逆反心理上来了,想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就来找我玩?”
林语被这话逗笑了,她打量着虞清那双清澈的眸子,“殿下若真的那样不堪,景大人与七皇子殿下怎会那样在意您?沈寄虽只是个武将,却生性桀骜,心中自有标尺。他们三人都将殿下视为掌中宝,殿下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虞清点点头:“我是挺好的,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坦白的说,我初见殿下时是嫉妒。后来是不解,来之前是好奇。现在……”她有意一顿。
虞清看着她。
她看着虞清。
半晌林语都没说话,虞清:“我没打算给你递话。”
林语先是愕的一呆,然后反手掩唇笑了:“现在是仅因与殿下的这几句话,便似乎体味到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喜欢殿下。”
事拍马屁,没安好心。
虞清抬眉,“所以?”
“山中有一小屋明月居,备了小菜薄酒,想请殿下赏光同品。”
“明月居是你的宅子?”
“一位小友的。”
虞清点头兴奋的:“往哪儿走?”
林语没想到她态度转变的这么爽快,惊讶道:“啊,殿下这边请。”
不愧是受本书天命庇护的女主角,虞清靠着公主威压都法小觑一眼的明月居,说借给林语宴请就借了。
明月居距离这里有些距离,林语骑马在前面带路,虞清坐在马车里向外探身看去,见林语一身轻便的劲装,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
“殿下,林姑娘好像对景大人有意,昨夜景大人病的重了,林姑娘外衫都没有穿便赶去了,但景大人以男女之防为由,没让林姑娘进去,只自己去抓了几贴药回去吃了。”玉瑶瞥了一眼林语。
虞清坐回身,“景祀已不在久跃居住着了,暗卫也都撤下来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奴婢派人一直盯着的。”
虞清看着路上的风光,惬意的伸懒腰:“难怪明月居名声那么大,纵是山路都一步一景,景景动人。”
“殿下,她对景大人心思不纯,岂会真心邀殿下品酒,今日只怕是场鸿门宴!”
“怕什么,你不是第一时间给沈寄去了消息,暗阑也在。何况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我也想好好和她把话说开。”
“奴婢始终觉得有事要发生,林姑娘面相看着有侠女风范,但眼神始终是阴沉的,瞧着就有阴谋的味道!”
踏进明月居,便知它名字的来源。
一轮巨大的弯月竟悬空在庭院的中间,月是石制,没有雕琢过的痕迹,像天然形成的。月下是一个水潭,水潭中白色的莲花正盛,香气扑鼻。
整座宅院的布置更是雅致,处处精致巧思连连,但又丝毫不会喧宾夺主,敛了弯月的华彩。
天色渐沉,房中多处折射出的光洒在石头月上,竟真像月上清冷的光亮。
对饮的位置在二楼,垂眸便能看见留下的皎皎银月,那从四面八方照耀来的光芒混着粼粼的水波和白莲,漂亮的不像话。
东南西北各有一道巨大的屏风,虞清在虞尘身边呆的久了,一眼就能辨得出价值不菲。
桌上的菜品显然是打听过虞清口味特地准备的,花酿酒散着清甜的香气。
林语开门见山:
“殿下与景大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虞清笑:“你倒是直接,不做寒暄,直奔主题。”
林语目光如炬:“我所求只有景祀,想从殿下这里得一个确切的答案。殿下与景祀现在是什么关系?”
虞清毫不犹豫:“没有关系。”
“整个京都都知殿下昔日对景大人的情意,殿下就断得这样干脆,彻底结束,以后和景大人再半点可能?”
“没可能。”
“哪怕景大人愿放下身段,主动逢迎?”
“景大人不是会曲意逢迎的人,林姑娘不该这样揣测他。我与他之间从未开始,何谈结束?”虞清抬眸,“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希望林姑娘能不计较我这些年来做的傻事,与他相知相守,和睦百年。”
“我爱他敬他重他,今生已认定了他,自不会负他。只是还想再确认一遍,景大人做到这个地步,殿下当真动于衷?”
虞清知她再三确认只是为求一个心安,便把话说到了最绝:“是,内心毫波澜,甚至觉得好笑。”
林语眼底闪过惊诧和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