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咱们几个共敬靳家夫妇一杯!”
文阳七大家族族长携夫人共赴午宴,共计二十余人齐整排开两列落座,正堂首座端坐着刘家族长与族母二人,这时的刘家家主将手中酒杯高举过头顶,在一阵爽朗贺词中,共呼其余六族话事人,为宾客末座的靳叩夫妇二人敬酒。
位居厅堂边缘的靳叩夫妇二人面上带笑,但靳夫人余如愿却只低头以表歉意,唯靳叩将食案上的酒杯拿起,回敬刘家族长的祝贺。
“弟妹,你这是不给老哥我这个面子呀!”
还没等靳叩出言谢过刘家族长设宴款待,就听主座上那满脸富贵相的刘家族长,刘万宽挑弄了一下眉头,嘴角有些不满地撅起,有些不满地看着静静坐着的余如愿。
“靳某在此替淑贤承罪,谢过刘族长美意,但此番宴后,靳府上下仍有要事等待处置,如愿身为靳府主母,亦是我靳某不可或缺的淑贤,故需在靳某不省人事时打点靳府上下诸般琐事,所以还望各位族长见谅,靳某自罚一杯!”
靳叩说完,便双手捧着酒水,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将杯口示于众人,意在说明,我已饮尽。
“哈哈哈哈!”似乎是瞧着靳叩爽快,刘万宽笑得格外开心,举着酒杯指了指靳叩,说:“靳老弟,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你靳家地位如今在文阳可是剑指七族呀!如此庞然家业,若样样亲历亲为,哪还有点家主的样子?光盯着些琐事,那便干不成大事!”
“刘族长教训得是!”
面对刘万宽的长篇大论,靳叩没有丝毫反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连连称是,满脸微笑下,完全看不透他一点心思。
“万宽兄弟,话说得远啦!”
就在靳叩回话后,左列一座上的姚家族长将一块鲜美的鱼肉送入嘴中,手里举着一双红竹制成的竹筷朝靳叩夫妇二人点了点,但未正眼看待后者二人,反而朝着刘万宽那头,对靳叩点评道:
“要知道前朝昭帝推翻千年秦主后,极力推崇的便是万民等命!女子担事之风便因此盛行,时至如今,我朝女官已占三成数,江湖武林中女子亦称英豪,氏族话事男女同议!所以在我看来,靳府家业如何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能有如此淑贤良妻为靳府所得,实乃靳家一大幸事!”
“姚兄弟,我看你也是想复杂了!”
正当姚家族长侃侃而谈后,右列三座的牟家族长又出言反驳了。
只见这位牟姓话事人一副粗野的扮相,屈腿立在身侧,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则以肘撑在食案上,近乎侧躺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带着一股子傲慢的脾性,朝靳叩的方向努了努嘴,又对姚家族长道:
“靳家夫妇这明明只是琴瑟之好!靳老弟爱妻心切呢!”
“好啦!都好都好!”
见这座下几人欲争欲烈,主座上的刘家族母微笑出声,柔和的声音中暗含威慑,算是镇了镇场面。
本来吵闹的正堂一下安静了许多,但没有人发现,在列座末端,刚刚饮下酒水的靳叩眉头微皱,面色隐隐有些怪异起来,在食案下的暗处,他借着大袖遮挡,右手三指悄悄搭上了左腕,静息号脉。
“老爷,妾身瞧各位火气重,怕是饿了,开菜吧?”
刘家族母侧眸温柔地看了看一旁的刘万宽,细声问询道。
“哈哈哈,好,来人呐!”
高兴的刘万宽放下了酒杯,对着外头候着的下人呼喊道,但就在刘万宽呼喊过后,招来的却不是端着菜肴的仆从。
“砰!”
一道黑影破开大门的巨响震得在场的富贵大员们皆是一惊,有人更是从主座上跳了起来,堂中一双双眼睛朝那落在正堂中央苦叫不跌的黑影定定看去。
“这,这不是刘家管事吗?”
在座的七族话事人先后认出了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人,惊疑之中又纷纷侧目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破衫破鞋,头顶束着道冠的邋遢青年双手交叠拍打着自己袖上的尘埃,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入正堂众人的视线中。
更叫人意外的是,这来者的腰间还环着一双白嫩嫩的胳膊,其身后还耷拉着一双小巧的绣鞋,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地面,画面颇有些喜感。
夏三算看着正堂地上朝自己恶毒望来的刘家管事,撇了撇自己不加修饰的八字叉胡,不屑道:“说了不找你,你还拦着我干嘛?”
如此理取闹的一句话被夏三算说得格外理直气壮,震得在场的七族族长都不禁愣了愣神,而主座上,刘家的主人刘万宽更是周身都涌动起了血性,喉中似含着一根针,声音嘶哑且尖锐。
“你这泼皮,好大的胆子!你......”
“行了,也不找你,别废话!”
这下,七族族长更是傻了眼,心里不由暗暗问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第一次入城?要知道放眼整个文阳城,包含郡守在内,没有人敢这样与刘家族长说话!这人是疯了吗?
而主座上的刘万宽,听到这他前所未闻的话,更是连发怒都忘了,震在主座上半晌,静静看着夏三算朝他所谓地一摆手,朝着列座末尾的靳叩夫妇走去。
而其腰间的女童也终于够着了地面,从夏三算跑出,朝座位上的余如愿扑了过去。
“靳叩,夫人,我来接你们了。”
座位上的余如愿正拍着靳莞的背脊安抚着她,但抬眼望向夏三算时,似乎从后者的眼底捕捉到了什么,抚慰靳莞的手一顿,强行压着内心的紧张,语气尽可能平稳地问道:“齐儿出什么事了?”
这话让靳叩听到,神色也立时绷紧了,转首望着夏三算,眼中带着某种希冀。
被二人望着的夏三算面露难色,只得砸吧一下嘴,奈告知了二人现在外面的事态:
“流民攻城,北门破了,靳齐......还没找到。”
短短一席话,让夏三算面前的靳叩夫妇双目一下全都失去了神采,就连呼吸和心跳仿佛都在一时间停滞了。
夏三算自知会如此,于是扶了扶余如愿与靳叩力的胳膊,将有些失魂落魄的二人从座位上拉起,嘴上宽慰道:“没事儿,靳齐那孩子聪明着呢!更何况不是还有那八兄弟保着他嘛,没那么容易出事儿!咱们先离开,再做打算!”
被夏三算拉扯着的靳叩夫妇缓了缓神,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朝大门走去,完全没有再理会这堂中的显贵们。
“靳老弟!这就走了?”
主座上的刘万宽阴沉的一双眼睛死盯着即将远去的靳叩等人,扶着椅把的手几乎要把上头细细雕琢的虎头捏碎,语气分外凶狠恶毒。
已经迈出门去的靳叩一家脚步停滞下来,而这一停,不光是因为刘万宽那近乎威胁的声音,更因为此时此刻刘家正堂外的广袤大院内,已经集结来刘府所有的兵力!黑压压的一片,其中枪尖晃晃,比东西二处巡兵营的兵甲加起来都多!
“刘万宽!你这是想干什么!造反?”
大堂中的家族话事人先后站起走出,看着这外头黑压压的军队,内心一下便惶恐不安起来,其中,姚家族长立刻回身指着主座上一脸悠然模样的刘万宽,惊慌失色地吼道。
“姚兄弟,别想那么复杂嘛!”
正当姚家族长遥遥指着刘万宽疾言厉色时,恰巧刚刚与他辩驳的牟家族长,牟拼伸手而来,将姚家族长发颤的手按了下去。
“牟拼!你们......”
姚家族长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这还不算完,就在姚家族长的注视下,七族中另外陶,丁两家族长,也漠然站到了牟拼的身后。
“造反这种杀头的大事儿,我们怎么敢做呢?”
牟拼三人立在余下的三名族长面前,气定神闲地说道,而位居他们身后,遥遥坐在主座上的刘万宽,则恰好高出牟拼三人半个身子,俨然一副身居幕后,谋定一切的王者模样。
包含姚家族长在内的三人,纷纷向后退却一步,而牟拼等人虽然未动,但眼神却是在步步紧逼着。
“这只不过是顺应同道大流罢了。”